“姓钱的富商？”
程之韵推车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重复了一遍老村长的话，眉梢微微挑起。
顾文珏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对，对！”老村长喘着粗气，连连点头，“李头派人传话，说那郑三为了减罪，把什么都招了！说他背后是县城里的大粮商，叫……叫钱满贯！”
钱满贯。
这个名字一出来，程之韵和顾文珏对视了一眼。
“原来是他。”程之韵的腔调里透出一股子冷意。
老村长倒吸一口凉气。
程之韵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看来，郑三这事，就是他给咱们的下马威。”
“那……那你们还去县城？”老村长更担心了，“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村长，放心吧。”顾文珏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他既然想瞧，我们就让他瞧个清楚。”
车轮吱呀作响，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村口的小路上。
去县城的路上，程之韵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筐里的碧玉生菜，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在想什么？”顾文珏打破了沉默。
“没什么。”
顾文珏没再问，只是推着车的双手，更加沉稳有力。
百味居不愧是县城最大的酒楼，三层高的飞檐斗拱，门口车水马龙，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门口迎客的伙计都穿着一身崭新的绸布短打，精神抖擞。
顾文珏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车，车上还坐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程之韵，这副模样出现在百味居门口，立刻就引来了旁人异样的打量。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伙计立刻上前，皱着眉想要拦人。
“找你们周掌柜。”程之韵从车上跳下来，不卑不亢，“你跟他说，洛水村送红薯尖的人来了，有新的好东西给他看。”
那伙计一听“红薯尖”，态度立马变了。
前阵子酒楼推出的那道“清炒红薯尖”，可是大受欢迎，连县太爷都赞不绝口。周掌柜早就吩咐过，若是送红薯尖的人再来，一定要以礼相待。
“您二位稍等，我这就去通报！”伙计不敢怠慢，一溜烟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微胖，穿着锦缎长衫，满脸和气的中年男人就快步迎了出来。
“哎呀！顾夫人，顾少爷！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周掌柜人未到，笑声先到。
“周掌柜，生意兴隆啊。”程之韵笑着打了声招呼。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周掌柜的视线落在了独轮车的菜筐上，好奇地问，“不知二位这次，又带来了什么稀罕物？”
程之韵也不卖关子，直接掀开了上面的草帘。
一瞬间，那满筐的碧绿，仿佛会发光一般，让见惯了好东西的周掌柜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这是什么菜？怎的如此水灵？”他凑上前，能闻到一股清甜的草木香气。
“碧玉生菜。”程之韵拿起一棵，递了过去，“周掌柜尝尝？”
周掌柜接过，学着程之韵的样子，直接撕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
周掌柜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那股清甜爽脆，带着一丝回甘的滋味，瞬间就在他的味蕾上炸开。作为跟食材打了半辈子交道的酒楼掌柜，他立刻就判断出，这东西的价值，远在红薯尖之上！
“好！好菜！”他连声赞叹，“顾夫人，这菜，我们百味居全要了！您开个价！”
“价钱好说。”程之韵却把菜接了回来，重新放回筐里，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过，我今天来，不光是为了卖菜，还是想跟周掌柜谈一笔更大的生意。”
“哦？”周掌柜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周掌柜，这生菜，我只卖给你们百味居一家。”程之韵伸出一根手指，“但是，我不要银子。”
周掌柜愣住了。
只听程之韵继续说道：“我要分成。这道菜，在你们酒楼卖出的每一盘，我们家，要抽一成的利。”
这个提议，在当时闻所未闻。
周掌柜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这菜虽然是极品，但分成……风险可就全在他这边了。
“顾夫人，您这个要求，恕我不能答应。”周掌柜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如这样，我给您一个高价，五十文一斤，您看如何？”
五十文一斤，这已经是天价了，比猪肉还贵。
程之韵却笑了：“周掌柜，你觉得，这全县城，除了我这儿，还有第二家能种出这种菜吗？”
周掌柜不说话了。
“这菜，是独门生意。”程之韵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自信，“我今天既然能拿来百味居，明天也能拿去悦来楼，醉仙阁。我相信，总有识货的掌柜，愿意跟我合作。”
她这是在逼周掌柜做选择。
周掌柜额头见了汗。他很清楚，一旦让这道菜流到对家酒楼去，对百味居的打击将是巨大的。
“顾夫人，您真是……快人快语。”周掌柜苦笑一声，终于松了口，“一成太多了，半成！我最多只能给到半成！而且，你们每天必须保证供应二十斤以上！”
“成交！”程之韵爽快地答应了。
半成利，已经远超她的预期。她要的不是钱，而是百味居这个平台。
两人当场就让伙计拿来了纸笔，签下了一份简单的契约。
生意谈成，周掌柜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亲自引着两人去后院卸货，又吩咐厨房备上好茶好点。
“说起来，二位可真是好本事。”周掌柜一边喝茶，一边状似无意地闲聊，“如今这天气，想吃口新鲜菜蔬可不容易。就连城东的钱家，花大价钱弄了个什么暖房，种出来的东西，也远不如二位的。”
“钱家？”程之韵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是啊，就是钱满贯。”周掌柜撇了撇嘴，显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他那人，霸道得很，总想把所有赚钱的生意都攥在自己手里。前阵子还放出话来，说要高价收什么，结果也没人搭理他。我看啊，他是想学人家做独门生意，可惜没那个本事。”
程之韵和顾文珏默默听着，心里已经有了数。
看来，这钱满贯盯上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百味居出来，独轮车空了，程之韵的心里却装满了事。
“百味居一天就要二十斤，我们暖棚里那点生菜，怕是撑不了几天。”顾文珏说出了眼下的难题。
“我知道。”程之韵点了点头，“光靠我们自己种，靠那个聚宝盆，累死也供应不上。”
独轮车走在回村的路上，程之韵看着路边田地里那些因为天冷而无所事事的村民，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在她脑海里成型。
“顾文珏，你说，如果我们把生菜的种子分给村里人，教他们怎么用暖棚种，让他们也跟着我们一起赚钱，会怎么样？”
顾文珏停下脚步，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财不露白，这个道理你懂。”他提醒道，“方子一旦传出去，就不是秘密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程之韵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只是让他们种和卖，其他的还是我们自己来。”
“这样把全村人的利益，都跟我们绑在一起。到时候，钱满贯要对付的，就不是我们一家，而是几百号指着这菜吃饭的村民！”
“他敢动我们，就是断了全村人的财路。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乡亲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顾文珏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程之韵这个想法，釜底抽薪，狠辣却有效。
两人回到村里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们跟百味居达成合作的消息，不知怎么已经传了回来。
几十个村民堵在他们家院门口，看见两人回来，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脸上全是羡慕和渴望。
“文珏家的，听说你们的菜在县城卖了大价钱？”
“之韵啊，你们家还缺不缺人手啊？你看婶子这身力气，干活绝对麻利！”
“带我们一起发财呗！”
看着一张张朴实又急切的脸，程之韵深吸一口气，站到了院门口的石阶上。
她清了清嗓子，用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开口。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程之韵看着他们，缓缓开口：“想不想跟着我，一起把咱们洛水村的菜，卖到县城，卖出大价钱？”
话音刚落，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一个年轻的后生壮着胆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看着程之韵，眼睛里闪着光。
“之韵姐，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