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急促的警报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刚刚手刃仇敌带来的短暂平静击得粉碎。峡谷内,硝烟尚未散尽,战士们脸上胜利的喜悦还未完全绽放,便凝固成了惊愕与凝重。
“什么?!看清楚了吗?有多少人?”王猛一个箭步冲到峡谷边缘,抓起望远镜向西北方向望去。
林枫的心也猛地一沉,强压下因剧烈运动和气情绪波动而加剧的左臂疼痛,快步跟上。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尘土飞扬,一支规模不小的日军部队正沿着山路疾驰而来!前面是几十名骑兵,扬起漫天黄尘,后面跟着数辆满载士兵的卡车,甚至还能看到卡车后面拖拽着的步兵炮的轮廓!
这支增援部队的速度和规模,都超出了他们的预计。显然,坂田部队在进入峡谷前,很可能已经和后方司令部建立了联系,或者潞安城的日军在听到一线天方向传来的激烈枪炮声后,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派出了快速反应部队。
“他娘的!鬼子来得真快!”王猛狠狠啐了一口,脸色铁青。他迅速判断着形势:己方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虽然全歼了坂田大队主力,但自身弹药消耗严重,士兵们体力透支,还有不少伤员需要照顾。而对方是养精蓄锐的生力军,装备齐全,甚至有火炮。如果被这支日军堵在峡谷里,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硬拼!”林枫立刻说道,声音因急促而有些沙哑,“必须立刻撤离!趁着敌人还没完成合围,从预定撤退路线走!”
王猛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瞬间做出了决断:“传令!放弃打扫战场!所有人,立刻向东南方向撤退!按第三预案,进黑松林!伤员优先,动作要快!”
命令一下,峡谷内的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虽然对未能彻底搜刮战利品感到惋惜,但军令如山,没有人犹豫。大家迅速搀扶起伤员,收集起最重要的武器弹药(特别是那具宝贵的“雷公”火箭筒),如同潮水般向峡谷东南侧预先探好的一条隐秘小路退去。
这条小路异常崎岖难行,几乎是挂在悬崖峭壁上,但却是摆脱追兵的唯一希望。林枫左臂不便,赵大山和黑娃一左一右架着他,紧跟在大部队后面。王猛则带着几名精锐断后,一边撤退,一边布置下几颗诡雷,延缓可能的追兵。
日军增援部队的速度极快。当八路军最后一名战士的身影消失在东南方的小路入口时,日军的骑兵先锋已经冲到了一线天峡谷的入口处。他们看到的,是满峡谷的帝国士兵尸体、损毁的装备和尚未熄灭的硝烟,以及被一枪毙命、倒在血泊中的坂田大佐的尸体!
带队的日军中佐气得几乎发疯,咆哮着命令部队追击。但峡谷内地形复杂,又被落石和尸体阻碍,骑兵根本无法展开,步兵进入峡谷后,又接连触发了王猛留下的诡雷,造成了新的伤亡,追击速度大受影响。
而八路军部队,则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顽强的意志,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伤员们的呻吟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身后远处隐约传来的日军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催促着每一个人拼命向前。
林枫被赵大山和黑娃架着,每一步都牵动着左臂的伤口,剧痛阵阵袭来,让他冷汗直流。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队伍带出去!复仇已经完成,现在要把这些活着的弟兄,一个不少地带回根据地!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亡命奔逃,队伍终于甩掉了身后的追兵,一头扎进了茫茫的黑松林。黑松林林深叶茂,地形更加复杂,日军失去了目标,不敢贸然深入,只能在林外盲目地打了一阵枪炮后,悻悻退去。
危机暂时解除。队伍在黑松林深处一条隐蔽的小溪边停了下来。战士们几乎累得虚脱,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卫生员赶紧为伤员们重新包扎处理伤口。
林枫靠在一棵松树下,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绷带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沈清禾不在身边,只能由卫生员进行紧急处理。看着卫生员剪开绷带,露出那狰狞外翻、再次崩裂的伤口,连久经战阵的王猛都忍不住别过头去。
“林工,你这胳膊……”王猛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死不了……”林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额头上全是冷汗,“清点人数……看看伤亡情况……”
王猛沉重地点了点头。很快,伤亡统计出来了:此次“猎狐”行动,击毙日军大佐一名,歼敌约两百余人,缴获部分武器弹药(虽未及细搜,但也带出了一些)。但己方也付出了代价,牺牲十一人,重伤八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加上之前在柳林镇和归途中的损失,惊蛰小队和警卫营派出的精锐,可谓伤亡惨重。
听到这个数字,林枫闭上了眼睛,胸口一阵闷痛。胜利的代价,总是如此沉重。
“但咱们干掉了坂田!”王猛用力拍了拍林枫的肩膀,试图鼓舞士气,“这条老狗一死,潞安地区的鬼子起码得乱上一阵子!咱们黑龙沟,能喘口气了!这笔买卖,值!”
林枫缓缓睁开眼,望向周围虽然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战士们。是的,值。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战果,沉重,但值得。复仇不是终点,而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为了守护更多的人。
休息了几个时辰,恢复了一些体力后,队伍再次出发,踏上了返回黑龙沟的最后一段路程。这一次,虽然队伍规模缩小,人员带伤,但士气却异常高昂。每一个人的脊梁都挺得笔直,因为他们刚刚完成了一场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复仇,用敌人的鲜血祭奠了战友的英灵。
几天后,当连绵的太行山再次将黑龙沟那熟悉的山谷展现在眼前时,所有人的眼眶都湿润了。与上次林枫归来时看到的满目疮痍不同,这一次,山谷中已经立起了更多、更坚固的工棚,甚至可以看到新建的砖窑冒出的缕缕青烟。重建的速度,超出了林枫的想象。
得知队伍凯旋归来,基地留守的同志们纷纷涌出工棚,夹道欢迎。当他们看到队伍带回的日军指挥刀和听到击毙坂田大佐的消息时,整个山谷沸腾了!欢呼声、哭泣声(为牺牲的战友)、激动的呐喊声响成一片!
沈清禾冲在人群最前面,看到林枫那更加憔悴的面容和再次恶化的伤口时,她的眼泪瞬间涌出,但脸上却带着无比骄傲和欣慰的笑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扶住林枫,用行动表达着一切。
王猛大声宣布着胜利,并将坂田的指挥刀高高举起,阳光下,那沾满血污的军刀,仿佛成了侵略者最终失败命运的象征。
林枫站在欢呼的人群中,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胜利的喜悦,但目光却投向了更远处。山谷的另一端,一片更加隐蔽、地势更复杂的区域,已经被划定为新的核心厂区。那里,将采用更分散、更抗轰炸的布局,将是黑龙沟真正涅盘重生的地方。
复仇的篇章已经翻过。站在满目新生的土地上,林枫知道,一个全新的、更艰巨的起点,已经摆在面前。重建家园,壮大力量,迎接未来更大的风浪——这才是对牺牲战友最好的告慰。
他轻轻握住了身旁沈清禾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方。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