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大,吹起汾河岸上的一川白沙。
白沙外,赫然有三个头戴黑布罩、身着黑裤褂的通体黑衣人,隐在桃林深处。他们直如捕食的猎豹,紧张注视着汾河岸边。那里有一个女子,正背对着黑衣人在汾河浣纱。
李凌霄细看,顿时大惊。三个黑衣人中,赫然有一人,竟是自己的大师兄——丁志。虽然大师兄黑布包头,但那双眼睛,李凌霄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只不过,那眼神已是今非昔比。在天山时,那双眼睛是多么的温煦,和善。而现在,却是冰冷的,犀利的,残酷的。
看到大师兄以及另外两人的眼神,李凌霄猛然意识到:猎杀。大师兄三人隐在桃林深处,是准备猎杀。而猎杀的目标就是汾河岸边的浣纱女。
他忧急如焚。因为,那个浣纱女的侧影,他总觉得似曾相识。没错,就是似曾相识。他努力回想着,到底在哪里见过?
尚未回想起来。忽然,他发现大师兄三人动了,匍匐着急急向前,手中的刀剑寒光森森。他已来不及回想,欲扯开喉咙大喊,提醒那个浣纱女子,危险就在身后,赶紧逃离。但是,他猛地发现自己既不能动,又不能言。
忽得,一阵风骤起,白沙更盛,竟幻化成粉红的颜色,飘飘摇摇,犹似随风舞蹈。细看,原来是白沙里裹挟了被吹落的一众桃花,随了风儿,随了沙。
河岸两侧,桃树正各各争芳斗艳,摇曳着纤纤枝条,风中搔首弄姿,百般模样。只是这可恶的东风,不解风情,一任花瓣飘零。
漫天的桃花沙竟然隐去了大师兄三人的身影。李凌霄明白,大师兄的身影愈是隐去,这个浣纱女便愈发的危险。
可悲的是,浣纱女对危险竟然毫无所知,一双纤纤玉手仍然浣洗个不停。那双玉手如磋如琢,竟似天工巧夺,镶连在莲藕般的皓腕之上。这玉手揉来搓去,正浣洗着的是一袭白纱,与东风一同,搅动起汾河里层层涟漪,向汾河的远处荡漾开去。
眼见的,浣洗过的白纱,除了纱上的那一朵桃花,已经愈发白皙,干净异常。或许是因为白纱已经洗净,那浣纱女缓缓站起身形。身材竟是纤细修长,亭亭玉立。只见她玉手甩了甩白纱,飞起几滴水珠,在阳光下晶晶闪亮。然后,她将白纱戴在了面颊之上。
“是她。没错,就是太原石府的她。”猛然间,李凌霄回想了起来。那晚,她也是面戴着一袭绣着桃花的白纱,遮了大半脸目。再看,那曼妙的身姿,那及腰的长发,与那夜一般无二。
“不行,我要救她。即便是为了报答那夜的救命之恩,我也要救她。”李凌霄在心底嘶喊着。
但是如何救?他的手脚仍不能动,口齿仍不能言。无其奈何,他只能目眦欲裂般远远的、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女子,那个自己的救命恩人。
忽然,一阵风再起。更有一众桃花飞落,落在了她的发间与肩头。她腾出一只纤手,小心翼翼地摘下秀发与肩上的桃花瓣。望着手中的桃花瓣,她稍稍愣怔片刻。然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幽怨绵长,远远飘来,飞到了李凌霄的耳中。
李凌霄远远望着,深深感受到了那女子的幽怨与凄婉。或是因为那飘落的桃花瓣。
忽然,那女子的身后不远处,大师兄等三人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或是刚才那一阵风吹散了桃花沙,令他们无所遁形。大师兄三人竟然扯去了罩头黑布,面目狰狞的向那女子一步步靠近。每个人的嘴角都有着一抹邪魅的笑。
直到此刻,那女子仍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只是漫不经心地梳理了一下额边秀发,扭转身向桃林深处行去,身形曼妙,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李凌霄顿时诧异,她竟然是迎着大师兄等三人的方向行去,就似大师兄等三人不存在般。
“姑娘,危险。”他心里惊呼,想提醒那姑娘。
大师兄武功高强,若动起手来,他担心那姑娘不敌,会吃亏。
就在那女子即将与大师兄三人面对面之际,忽然,大师兄三人鬼魅般的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消失的瞬间,那女子身后突然马蹄四起,尘土飞扬。
“追兵。”李凌霄顿时大惊失色,心中惊呼。
那些确是追兵。有晋军番号,也有契丹的海青战旗。旗帜下带头的两人,竟然是钢髯肆意、虎头环目的石敬瑭与眉目清秀的大师兄。他们在战马上挥舞着刀剑,寒光森森,遮天蔽日,杀气腾腾。
李凌霄心内大急,石敬瑭竟然亲自带队前来,必然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追杀。而那姑娘只身一人,势单力孤,纵是功夫再高,也会腹背受敌,难敌四手。
“姑娘,你速速离去,我来断后。”李凌霄朝着姑娘去的方向大声呼喊。他不觉又是一惊,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
他惊喜之余,试着动了动手脚。手脚竟然也奇迹般得动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迅猛地抽出腰间黑鞘软剑,想要追上石敬瑭,拦下他们,护着那姑娘速退。
但是,他还是慢了。只见石敬瑭带着追兵越来越快,越追越近,堪堪便要追上那姑娘。
“姑娘——”他无措、无奈、无力地大喊了一声。
那姑娘肯定听到了,因为她回过了头,看了一眼李凌霄的方向。但是,李凌霄在那女子回眸的一瞬间,却看到的是怨恨,似乎还有诸多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