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称为“安夷省”的旧近畿地区,反抗的余烬仍在暗处燃烧。这里不仅是前朝公卿势力盘根错节之地,更是一向宗、法华宗等佛教宗派深耕数百年的区域。
这些宗派不仅教义深入人心,更拥有独立的武装——“僧兵”。他们依仗险峻山势和坚固如城堡的寺院,将信仰与武力结合,进行着狂热的抵抗。
奈良附近,兴福寺支脉——金刚山寺巍然矗立于半山腰,高大的院墙、林立的箭楼在阳光下投下沉重的阴影。寺院内,不再是清磬梵音,而是充满了兵器碰撞的铿锵与狂热的佛号诵念声。
“顶礼南无妙法莲华经!诛灭邪魔!护我佛土!”僧兵们头缠白巾,身穿简易具足,有的在箭楼上张弓搭箭,有的则合力抬起巨大的滚木礌石,准备投向山下。一些被煽动起来的附近村民,手持竹枪、锄头,混杂其中,脸上混杂着恐惧与一种被信仰点燃的狂热。
山下,明军临时设立的指挥帐前,辽国公卢象升身披重甲,眉头紧锁地凝视着这座杀气腾腾的“佛门清净地”。他身旁一位年轻的部将李过,按捺不住怒气,指着山上报告:
“卢军门!这些秃驴实在可恶!他们不仅凭借地势负隅顽抗,还蛊惑了大量愚昧村民,说什么我等是天降魔军,玷污佛土,对抗天兵即是‘护法’!方才我军尝试劝降,箭楼上竟射下数十支火箭,还掷下滚木,伤了七八个弟兄!”
卢象升目光冰冷,沉声道:“佛门本应导人向善,超脱苦海。如今却藏污纳垢,持械抗法,蛊惑良民,此等行径,与占山为王的匪类何异?既已堕落至此,便休怪王法无情!”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传我将令!调神威野战炮上前,构筑发射阵地!既然言语不通,佛法难渡,那便用我大明的火炮,送他们往生西天极乐世界!”
神威野战炮沿着开辟出的山路,推上半山腰预设的炮兵阵地。黑洞洞的炮口缓缓扬起,精准地瞄准了山上香烟缭绕却杀机四伏的寺院建筑。
炮长邓锐峰手持令旗,看向卢象升。卢象升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抬手下劈。
“放!”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九天惊雷,骤然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实心铁球裹挟着毁灭性的动能,呼啸着划破空气,狠狠地砸在寺院的围墙、殿宇、钟楼之上!
砖石崩裂,木屑横飞,一座箭楼在巨响中被直接命中,上面的僧兵连同他们的弓弩,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混合着瓦砾从空中洒落。
宏伟的大雄宝殿在连续炮击下,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了一半,激起漫天烟尘。
炮击持续了整整三轮,方才停歇。方才还气势恢宏的金刚山寺,主体建筑已化为一片断壁残垣,只剩下焦黑的木料和破碎的砖瓦,火焰在废墟间跳跃燃烧。
在炮击过后,卢象升命令文吏和通译们行动起来。在山下通往各处的要道、尚未被波及的村庄里,大量张贴安民告示,并由通译操着略带口音但清晰的日语,向惊魂未定的百姓反复宣讲、解释:
“天兵至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凡受妖僧蛊惑、被迫参与暴乱者,只要即刻放下武器,回家安守本分,过往一切,概不追究!若仍执迷不悟,继续顽抗,便与这妖寺同焚,玉石俱焚!”
军事上的毁灭性打击与政治上的分化瓦解双管齐下,抵抗者的意志迅速土崩瓦解。许多原本就是被裹挟的村民,看到寺院的惨状,又听到明军的承诺,纷纷趁乱丢弃武器,从山间小路偷偷逃离。
残余的僧兵首领,要么已死于刚才猛烈的炮火之下,要么被困在废墟中,在绝望之下点燃了身边的可燃物,选择了自焚殉教,熊熊火焰成为他们狂热的最终注脚。卢象升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东瀛旧有宗教特权武装时代的彻底终结。
在东瀛五省,一项更为庞大、旨在永久巩固统治的战略工程,正如火如荼地展开。根据天启皇帝亲自授意、内阁与兵部联合制定的《东瀛驻防要略》,数以万计的被俘武士、浪人,在明军士兵严格的监督下,如同工蚁般,在各地的战略要地辛勤劳作——系统性修筑永久性军事防御工事。
在堺港附近一处新规划的棱堡工地上,场面浩大,人声鼎沸。夯土的号子声、石料的开凿声、监工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快!快!这边地基再挖深三尺!你们几个,去把那些条石抬过来!”一个明军小旗官杜子腾手持皮鞭,在工地上来回巡视,厉声催促着。工地四周的高点,都有手持劲弩或火铳的明军士兵警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忙碌的人群。
这时,在一群正在搬运巨石的俘虏中,一个身材精悍、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的浪人,忽然将肩上的石头重重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直起腰,用充满怨毒的眼神扫视周围的监工,然后转向身边那些面带疲态、眼神麻木的同伴,用沙哑而极具煽动性的声音高喊道:
“诸君!我们就这样屈服了吗?!我们可是武士!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如今却像牲畜一样,为征服者修筑囚禁我们自己的牢笼!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想想我们的先祖,想想武士的荣耀!与其累死、饿死在这里,不如拼死一搏!他们人不多,我们……”
“那边!干什么的?!”他话音未落,附近监视的明军士兵已经察觉异常,厉声呵斥,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然而,不等这浪人武士继续他的煽动,只见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过!是负责这片区域治安巡逻的明军骑兵队正马彪,他纵马直冲过来,在距离浪人不到十步的地方猛地勒住战马,马匹前蹄扬起,发出希律律的嘶鸣。队正甚至没有废话,直接举起已经填装好的手铳,对着那名刚刚张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的浪人武士,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铳响,压过了工地的嘈杂。那浪人武士的煽动话语永远卡在了喉咙里,额头上多了一个骇人的血洞,他脸上的狂怒和错愕瞬间凝固,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泥土中,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刚刚扔下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