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无形之墙
边境集市的繁荣，如同荒漠中意外涌现的甘泉，滋养着双方紧绷的关系，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物质利益。河滩上日益增多的摊位，喧嚣的讨价还价声，以及满载而归的商队，似乎描绘出一幅和平共荣的图景。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交易表象之下，一场无声的、围绕技术核心的攻防战早已悄然展开。
亳邦对“金精”技术的渴望，从未因暂时的停战而有丝毫减退。相反，近距离接触到汉部落出产的优质铁制农具、刀具后，这种渴望变得愈发炽热和具体。集市上，汉部落的铁器摊位永远是人流最密集、竞争最激烈的地方。每一把锄头、每一柄镰刀、每一口铁锅，都被亳邦商人乃至他们背后若隐若现的贵族官员们仔细端详、反复摩挲，试图从那光滑坚韧的黑色金属中，窥探出锻造的奥秘。
试探与套取，随之而来。
有的亳邦商人试图用重金直接贿赂汉部落的市易官或工匠，询问“金精”的产地和冶炼方法。“只要告知矿脉所在，愿以千匹丝绸、百斤美玉相赠！”诱惑巨大，但负责市易的坚骨早已严令手下，并设置了互相监督的机制，所有交易必须在公开场地进行，严禁私下接触。贿赂之举均被严词拒绝。
有的则派出手巧之人，假装对某件铁器爱不释手，反复查看，实则试图观察其锻造痕迹、连接方式，甚至偷偷用带来的青铜器在上面刻划，比较硬度。然而，汉部落出售的皆为成品，且经过精心处理，关键的打制与淬火痕迹并不明显。更有甚者，试图用带来的劣质铜器偷偷掉包，但汉部落对每一件出售的铁器都做了不起眼的标记，并严格清点，很快便识破了这种伎俩。
还有的，则试图通过学术交流的途径。那位留在边境的年轻祭司巫贞，在一次与绘探讨古音之余，状似无意地询问：“贵部之‘金精’器物质地非凡，不知锻造之时，需念诵何种祷词？引燃何木之火？其矿砂可是蕴藏五行之精？”试图将技术问题包裹在祭祀仪轨的探讨中。绘虽醉心学术，却牢记阳歌的叮嘱，对于涉及核心技术的问题，一律以“此乃工师之秘，非巫者所知”或“各地矿藏不同，之法恐难通用”等言辞轻轻带过。
种种刺探，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都被一道无形却坚固的堤坝牢牢挡住。
这道堤坝，源于定澜王阳歌远超时代的战略眼光。就在边境集市开设后不久，他便在龙城元老会上，明确提出并确立了针对亳邦的“技术壁垒”与“经济防火墙”战略。
“亳邦所求，无非两样：一为我‘金精’锻造之术，二为以此术增强其国力，进而图我。”阳歌的分析一针见血，“故，我等必须严守技术之秘，此乃立身之本。同时，需防其通过经济手段，反制于我。”
基于此，一道道缜密的命令被颁布执行：
一、 严格出口管制：凡与“金精”相关，只允许出口最终成品，且仅限于农具、厨具等非武器类目。严禁任何形式的矿石、半成品、冶炼工具乃至炉渣流出。所有出售的铁器，均由工师营统一提供，刻有编号，严格记录流向和数量。
二、 坚持以物易物：边境集市交易，坚决维持以物易物的原始形式。严禁使用汉宝钱进行结算，同时也拒收亳邦可能出现的任何货币。此举旨在防止亳邦通过掌握货币发行权或大量囤积汉宝钱，对汉部落 nascent 的金融体系进行渗透或冲击。所需交换的物资，优先清单由阳歌和坚骨亲自拟定，主要为青铜原料、粮食、玉石、漆器、丝绸（用于研究）等汉部落急需或具有战略价值的物资。
三、 限制人员往来：除官方指定的市易队员和必要的护卫外，严禁任何汉部落工匠、学者未经许可前往边境集市或与亳邦人员进行非官方接触。对方人员，除巫贞等极少数有协议规定的学者外，严禁踏入汉部落实际控制线一步。
四、 信息隔离与反侦察：如石的侦察小队加强了对边境集市及周边的监控，不仅防范军事间谍，更警惕技术间谍。任何试图窥探矿场、工师营方向，或旁敲侧击打听技术细节的行为，都会被立刻记录并上报。
五、 主动技术误导：在阳歌的授意下，坚骨和市易队员在被反复追问“金精”来历时，会偶尔流露出“乃天外陨星所获，数量稀少，锻造艰难”或“需以特定山巅之木燃烧七日七夜方能熔炼”等半真半假、增加其模仿难度的信息。
这些措施，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罗网，将亳邦对技术的渴望牢牢限制在只能购买有限成品、无法触及核心的境地。亳邦商人可以买到锋利的铁锄，却永远不知道铁矿石如何变成铁水；可以换到坚韧的铁锅，却永远无法得知淬火的秘密；可以感受到“金精”的优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汉部落通过交换这些成品，源源不断地抽走他们的青铜、粮食和珍宝。
坚骨坐在集市旁的临时指挥所里，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心中明镜一般。他知道，每一件换出去的铁器，都像是一颗诱饵，既满足了对方的部分需求，缓解了压力，又加倍放大了其对完整技术的渴望，同时也为汉部落换回了实实在在的发展资源。这是一场走钢丝般的博弈。
“想要技术？可以，用你们积累了数百年的青铜、美玉、粮食来换吧。想绕过我们自己掌握？”坚骨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扫过那些在铁器摊前徘徊不去、眼神热切的亳邦商人，“那就慢慢猜，慢慢试吧。这堵墙，你们翻不过去。”
无形的技术壁垒，比任何土木墙垒更加坚固。它守护着汉部落最核心的竞争力，也预示着，两个文明之间的较量，早已从单纯的军事层面，延伸到了更加深邃的经济与科技领域。
第三百四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