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防弹玻璃蜿蜒而下，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苏晚蜷缩在加长轿车的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标有\"人类火种-母带\"的数据芯片。芯片边缘已经因为反复触碰而变得温热，却依然像个烫手的谜团，灼烧着她的指腹。
车子正驶向涅盘科技在洛杉矶郊外的秘密基地，车载显示屏上不断刷新着全球通讯中断的实时报告——《人类火种》的声波攻击像瘟疫般蔓延，从洛杉矶到纽约，从伦敦到东京，一座接一座城市陷入信息黑域。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但此刻，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还有二十分钟到达。\"傅司寒的声音从对面座位传来，低沉而疲惫。他换了一身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那道取出芯片时留下的伤口已经结痂，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像一道狰狞的暗红色蜈蚣。\"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苏晚抬起眼，银灰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泛着冷光：\"休息？在我刚刚可能亲手触发世界末日的现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或者在你终于承认删改了我的记忆之后？\"
傅司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西装内袋——那里装着他的蓝色抑制剂，苏晚太熟悉这个动作了。\"记忆...是个复杂的东西。\"他斟酌着词句，\"有些真相会摧毁一个人，尤其当那个人肩负着整个人类文明的——\"
\"省省吧。\"苏晚冷笑一声，将数据芯片举到两人之间，\"我现在只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是你觉得我不能承受的？是那些克隆体？还是我根本不是人类这件事？\"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傅司寒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刺中了某个要害。他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按下座位旁的隔音屏障按钮，将驾驶室完全隔离。
\"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
\"陆铭轩临死前。\"苏晚紧盯着他的反应，\"他说我是'容器'，是为某个即将回归的'祂们'准备的完美宿主。\"她故意顿了顿，\"他还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傅司寒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像是愤怒、痛苦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在激烈交锋。他猛地从口袋掏出抑制剂，粗暴地扎进自己的颈动脉。蓝色液体推入血管的瞬间，他的瞳孔边缘泛起一层不自然的微光，但很快又恢复成深不见底的黑。
\"陆铭轩是个疯子。\"他咬牙切齿地说，\"但他说的...部分是事实。\"
这个承认如同一记重拳击中苏晚的胸口。她曾无数次怀疑过自己的起源，但从傅司寒口中得到证实，还是让她的呼吸为之一窒。
\"所以百慕大那些深潜者...\"
\"是你的基因提供者，是的。\"傅司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你不是什么容器，晚晚。你是武器。是人类为了对抗他们而创造的终极武器。\"
苏晚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却无法分散胸口的闷痛：\"那为什么删改我的记忆？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弑神者计划'需要你相信自己是人类。\"傅司寒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芯片上，\"只有当你完全认同人类身份，你的能力才会完全觉醒。那些记忆...会干扰这个过程。\"
车窗外，雨势渐猛，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苏晚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曾以为自己在追寻真相，却不想每一步都在傅司寒——或者说\"弑神者计划\"的算计之中。
\"那么，爱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傅司寒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却在半空中僵住，最终缓缓收回。\"最初是。\"他坦诚得近乎残忍，\"但后来...\"
通讯器的突然蜂鸣打断了他。机械陆铭轩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傅总，基地外围检测到不明信号源，安全协议已启动。建议改道至3号备用点。\"
傅司寒的表情瞬间变得警觉：\"什么性质的信号？\"
\"双蛇频率，但混杂了未知谐波。能量读数与百慕大飞船相似度87%。\"
苏晚和傅司寒交换了一个眼神——深潜者的科技。他们找上门来了。
\"改道。\"傅司寒下令，同时从座位下方取出一个银色金属箱，\"准备b计划。\"
苏晚看着他熟练地输入密码，箱盖滑开，露出两把造型奇特的手枪和几个装满蓝色液体的小瓶。\"b计划是什么？\"她问，尽管已经猜到答案不会让她愉快。
\"分离行动。\"傅司寒将其中一把枪递给她，\"你带着芯片去3号点，解读记忆。我引开他们。\"
\"然后呢？\"
\"然后...\"傅司寒突然露出一个苏晚无比熟悉的表情，那种带着痞气的、让她又爱又恨的微笑，\"如果你发现我确实是个混蛋，就对着全息影像开一枪泄愤。如果我侥幸活着回来...我们再继续刚才的对话。\"
车子猛地转弯，驶入一条偏僻的山区公路。透过雨幕，苏晚隐约看到远处山脊上闪过一道蓝光，转瞬即逝，却让她后颈的汗毛全部竖起——那不是人类科技会发出的光芒。
\"没时间争论了。\"傅司寒将一个坐标发到她的腕表上，\"3号点有全套记忆解码设备。密码是你第一次吻我的日期。\"
苏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那个日期太容易回忆了——两年前《深空之恋》杀青派对后，傅司寒假装醉酒强吻她，而她回敬了一记过肩摔。当晚深夜，他却带着淤青出现在她公寓门口，手里拿着两瓶啤酒和一盒创可贴...
\"到了。\"机械陆铭轩的声音再次响起，\"前方200米有接应。\"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路边。傅司寒不由分说地将枪和两瓶蓝血塞进苏晚手中，然后做了个让她血液凝固的动作——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微型注射器，扎进自己的太阳穴。
\"你在干什么？！\"苏晚惊恐地去抢注射器。
\"记忆阻断剂。\"傅司寒的声音因疼痛而紧绷，\"如果被俘，他们无法从我脑子里挖出你的位置。\"注射器里的银色液体完全推入后，他的瞳孔明显扩散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清明。\"走！现在！\"
车门被猛地拉开，雨水和冷风一起灌进来。接应者是个穿着黑色雨衣的高大男子，面容隐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一截金属下巴——又一个仿生人。
苏晚最后看了傅司寒一眼，对方已经换上了那副她最讨厌的冷漠面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温情从未存在过。她咬牙转身冲进雨中，仿生人立刻撑起防弹伞护住她，向路边等候的直升机跑去。
就在她即将登机的瞬间，一道刺眼的蓝光从山脊方向射来，精准击中她刚刚离开的轿车！爆炸的冲击波将苏晚掀翻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那辆加长轿车已经变成一团火球，而机械陆铭轩正拖着一个人影从副驾驶侧滚出来——
那个人影穿着和傅司寒一模一样的衣服，但苏晚立刻认出了机械体特有的僵硬动作。是替身！真正的傅司寒还在燃烧的车里！
\"不！\"她尖叫着想要冲回去，却被仿生人一把抱住腰肢强行拖向直升机。雨幕中，她眼睁睁看着那辆轿车发生二次爆炸，彻底被火焰吞噬...
三小时后，苏晚站在一间隐蔽安全屋的全息投影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新闻循环播放斯台普斯中心骚乱和神秘爆炸的报道。她的长发还滴着水，身上裹着一条毯子，手里紧握着那枚数据芯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傅先生的生物信号最后出现在爆炸前0.3秒。\"接应的仿生人——自称mx-9——汇报道，\"根据协议，现在由我担任您的安全主管。记忆解码设备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
\"闭嘴。\"苏晚的声音轻得可怕，\"我要看爆炸现场的 thermal scan。\"
mx-9犹豫了一下，调出一组热成像图。画面上，燃烧的轿车如同一个明亮的橙黄色斑点，但在爆炸前一刻，确实有一个高热物体从车内分离，向山区移动。
\"这是什么？\"苏晚指着那个光点。
\"未知。能量特征与傅先生的蓝血不符，更像是...\" mx-9的机械音出现了一丝迟疑，\"深潜者科技。\"
苏晚的胸口一阵刺痛。所以傅司寒可能没死，而是被俘了。被那些他在百慕大唤醒的、可能是她真正族裔的外星生物。
\"准备解码设备。\"她终于下令，声音恢复了冷静，\"然后联系我们在涅盘科技的内线，我要知道艾伦·周现在的位置。\"
mx-9点头离去。苏晚独自站在安全屋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洛杉矶的灯火。城市已经陷入半瘫痪状态，《人类火种》造成的通讯中断仍在持续，但最迟24小时后一切就会恢复。到那时，银晚AI背后的势力——无论是双蛇还是陆氏环球——都会全力追杀她。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芯片，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唯一能告诉她真相的东西了。关于她的起源，关于傅司寒的真实目的，关于\"弑神者计划\"背后隐藏的更大阴谋。
安全屋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实验室，中央是一台神经连接舱，旁边站着mx-9和一个苏晚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外婆。
老人满头银发，皱纹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此刻正用那双与苏晚如出一辙的银灰色眼睛注视着她。苏晚僵在原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外婆是唯一陪伴她度过实验室苏醒后那段混乱时期的人，是教会她控制能力的人，也是...从不回答她关于父母问题的人。
\"你一直知道。\"苏晚的声音颤抖，\"我是什么东西。\"
外婆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枚古老的银质吊坠——两条相互缠绕的蛇，形成一个完美的圆。\"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孩子。比如这枚吊坠的真正含义。\"
苏晚接过吊坠，触到蛇眼的瞬间，一阵电流般的刺痛窜过指尖。那些蛇鳞上刻着微小的符号，与她在外星飞船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双蛇不是邪恶的象征。\"外婆轻声道，\"它们是守护者，是'守望者'文明留给地球的最后礼物。而你的基因里，流淌着两个种族的血液。\"
mx-9打断道：\"解码准备完成。苏小姐，我必须警告您，直接神经连接有风险，尤其是面对被修改过的记忆。\"
苏晚没有犹豫，径直走向神经连接舱：\"如果我失控，用这个。\"她丢给mx-9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傅司寒给她的最后一瓶蓝血，\"他说过，我们的基因已经形成共生。\"
舱门关闭前，外婆突然抓住她的手：\"无论你看到什么，记住——爱不是程序，不是算计。如果傅司寒那小子对你有一分真心，那一定是他计划外的变量。\"
舱门闭合，黑暗降临。
苏晚将数据芯片插入接口，然后戴上了神经连接头盔。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后颈窜入，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拉扯、延伸，然后——
坠落。
睁开眼时，她站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没有门窗，没有家具，只有四面空荡荡的墙壁和地板上用黑色胶带贴出的\"47\"字样。
这是实验室。她二十岁时的实验室。
房间中央突然出现一个投影——年轻的傅司寒，比现在瘦削，眼神冷硬得不像人类，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涅盘科技的工牌。他正在翻阅一份档案，标题是《弑神者计划第47号迭代体观察日志》。
\"第147天。\"投影傅司寒的声音机械而冷漠，\"47号表现出与前46号截然不同的基因稳定性，x-17显性链与人类dNA融合度达到98.7%。建议进入下一阶段测试：记忆植入与情感诱发。\"
苏晚（或者说，观察这段记忆的意识）感到一阵恶寒。这是她从未记得的经历，却是傅司寒再熟悉不过的日常。
场景切换。同样的白房间，但现在多了一张床。床上蜷缩着一个银灰色长发的女孩——二十岁的苏晚，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显然正在经历某种痛苦。年轻的傅司寒站在床边，手持注射器，表情依旧冷漠。
\"记忆植入完成。\"他对看不见的观察者汇报，\"虚构的童年、虚构的父母、虚构的外婆...所有锚点都已就位。唯一保留的是音乐天赋，这对能力觉醒至关重要。\"
床上的女孩突然睁开眼睛，银灰色的瞳孔因恐惧而扩大：\"我...我是谁？这是哪里？\"
傅司寒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但转瞬即逝。\"你叫苏晚。\"他平静地撒谎，\"你在一次实验事故中失去了部分记忆。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傅司寒。\"
记忆场景再次扭曲。现在是一间简陋的公寓，年轻的苏晚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犹豫不决。傅司寒站在窗边，假装看文件，实则暗中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苏晚（年轻的）轻声说，\"一段旋律，但我弹不出来。\"
傅司寒放下文件，走到她身边。这个动作在现在的苏晚看来充满了算计，但当时的她只会感到一丝安心。\"试着哼出来。\"他说，声音刻意放柔。
年轻的苏晚开始哼唱——正是《人类火种》的主旋律。随着歌声，她的指尖开始泛起微弱的银光。傅司寒的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迅速在平板电脑上记录：\"声波诱导能力首次显现，确认音乐是x-17链的最佳激活媒介。\"
记忆快进。无数碎片闪过：傅司寒故意安排\"偶遇\"让星探发现苏晚；他暗中买下第一家拒绝她的唱片公司；他在她第一次登台前，往饮料里添加微量蓝血以稳定她的能力...
最刺痛的是那些亲密时刻——他在庆功宴后假装醉酒吻她，只为测试情感刺激对能力的影响；他在她发烧时彻夜守护，实则是记录x-17链在应激状态下的表现；甚至他们的第一次做爱，都在事后被他在日志中冷静分析：\"性高潮可使阴光输出增强300%，建议定期进行\"。
每一段记忆都像一把刀，将苏晚现有的回忆割得支离破碎。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背叛，比肉体伤害更深、更痛。因为这不只是欺骗，而是将她整个人生、每段关系、每次情感波动都变成了实验室里的数据点。
最后的记忆场景是傅司寒的办公室。他正在与一个模糊的全息影像对话，声音压得很低：\"47号已经通过所有测试，能力稳定度超出预期。但有个问题——她对人类身份的认同过于强烈，可能抗拒最终阶段的容器功能。\"
全息影像回答了什么，傅司寒的表情变得凝重：\"是的，我明白容器的重要性。如果'守望者'回归时没有合适的宿主，能量爆发会毁灭半个地球。\"他顿了顿，\"我会执行b计划：情感操控。让她爱上我，这样即使知道真相，她也会自愿成为容器。\"
影像又说了什么，傅司寒突然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不，这不算牺牲。说到底，47号只是个高级仿生人罢了。就像您说的，谁会爱上自己制造的微波炉呢？\"
记忆在此戛然而止。
苏晚猛地从神经连接舱中弹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银灰色的光芒从她全身迸发，将整个地下室的设备震得粉碎！mx-9试图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到墙上！
\"苏小姐！冷静！\"仿生人大喊，\"记忆可能被二次篡改过！不一定是真相！\"
外婆却出奇地平静，只是站在能量风暴的中心，银发飞舞，眼神哀伤：\"现在你知道了，孩子。现在你自由了。\"
苏晚的崩溃突然停止，银光如潮水般收回体内。她的表情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不，外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现在我该去复仇了。\"
她走向武器架，取出一把造型狰狞的长刀和几枚电磁脉冲手雷。动作精准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联系艾伦·周。\"她命令mx-9，声音冷得像绝对零度，\"告诉他，47号愿意谈判。条件是一个活着的傅司寒，换一个自愿的容器。\"
mx-9的机械眼闪烁：\"您不可能真的打算——\"
\"照我说的做。\"苏晚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银色，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既然这是我的'设计用途'，何不让它派上用场呢？\"
外婆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那双蛇吊坠挂在苏晚脖子上：\"那就带着这个。它会保护你...免受'祂们'的完全控制。\"
苏晚没有道谢，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全息屏上暂停的记忆画面——傅司寒那个讥讽的微笑。然后转身走向安全屋的出口，背影决绝如赴死的战士。
雨已经停了，但夜色更浓。远处的洛杉矶灯火阑珊，通讯中断让这座不夜城陷入了诡异的半黑暗状态。完美，苏晚想，适合埋葬谎言，适合结束一个从一开始就是骗局的爱情故事。
她摸了摸腰间的长刀和手雷，又确认了一下胸前的双蛇吊坠。然后迈步走入夜色，银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两轮冰冷的月亮。
复仇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