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青萍之末 暗流潜涌
作者:朱氏春秋
上部:秘书长暗访探虚实
五月的江海省,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起初夏的燥热。省政府大楼内,却依旧保持着一种恒定的、略带凉意的肃穆。副秘书长王文龙的办公室位于大楼的第七层,视野开阔,可以望见远处蜿蜒的江水。他刚参加完一个协调会回到办公室,脱下藏蓝色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衫,领口紧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
办公桌上,当日的《江海省日报》已经平整地摊开。他的目光直接落在第二版头条那篇篇幅不小的报道上——《“链”上发力,“心”中装民——透视山岚区年轻干部陈临海的园区建设新思维》。标题旁配发的一张黑白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干部正站在工地前与群众交谈,身形挺拔,面容虽然略显模糊,但能感受到一股专注和沉稳的气质。
王文龙阅读的速度很快,但重点抓得极准。他不仅看了主报道,对旁边那篇署名“朱晓璇”的短评也细细品味了一番。报道中的具体案例,如“股权补偿”化解征地矛盾、“产业链精准招商”避免同质化竞争,以及将“环境容量评估”前置的环保理念,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不像是一篇泛泛而谈的表扬稿,而是深入到了工作方法和经济逻辑的层面,有血肉,有骨头。
正当他凝神思考时,桌上的红色内部电话响了起来。是宋敬坤省长办公室的直线。
“文龙,现在方便吗?过来一下。”宋敬坤省长的声音平稳如常。
“好的省长,我马上到。”王文龙立刻起身,重新穿上西装外套,整理了一下领带,快步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宽敞的办公室。
宋敬坤正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他转过身,示意王文龙坐下,自己则坐回宽大的办公椅后,随手将一份同样的报纸轻轻推到桌沿。
“这篇关于山岚区陈临海的报道,你看过了吧?”宋敬坤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像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公务。
“省长,我刚看完。报道写得很扎实,案例具体,尤其是其中体现出的经济工作思路,很有参考价值。”王文龙谨慎地回答,措辞中性而客观。
“嗯。”宋敬坤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这是他在深入思考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基层工作千头万绪,能沉下心来研究问题、找到关键、并且还能把事情办成的干部,是宝贝啊。”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王文龙,语气依旧平淡,但分量已然不同,“文龙,你留意一下这个同志的相关情况,资料适当收集一下。记住,要全面、客观,既要看优点,也要了解是否存在什么争议或者不足之处。我们用人,尤其要慎重。”
“明白,省长。请您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王文龙心领神会。宋敬坤的话虽然简短,但意图非常清晰:“留意一下”意味着启动非正式的背景调查和能力评估;“全面、客观”则是要求必须实事求是,不能只看优点,更要排查任何潜在的风险点。这是为高级领导物色身边人或重要岗位人选时必经的、也是最考验经办人水平和忠诚度的环节。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王文龙关上门,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他首先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干部档案室,以工作需要为由,按照规定程序,申请调阅新河市山岚区干部陈临海的完整档案。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旨在了解其基本的履历、学历、家庭关系、历年考核情况等“硬信息”。
但档案是死的,是经过组织加工的平面图像。王文龙需要的是立体的、鲜活的、带有“场域温度”的评价。他沉吟片刻,拿起那部专用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是他在省委政策研究室的一位老同学,两人相交多年,志趣相投,且都以严谨、口风紧着称。
“老同学,忙着呢?”王文龙的声音放松了一些,带着老友间的随意。
“哟,王秘书长召见,再忙也得有空啊。”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什么事,直说吧。”
“没什么大事,”王文龙斟酌着词句,“就是今天看省报,有篇关于新河市山岚区一个叫陈临海的年轻干部的报道,感觉有点意思。你消息灵通,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个同志的一些更具体的情况?比如能力口碑怎么样,性格特点如何,群众基础扎实不扎实?还有就是……前段时间好像他们区里围绕他有过一些风波,不知具体情况如何,对他现在的工作有没有产生影响?”
他的问题看似漫无边际,实则环环相扣:能力、人品、人缘、抗压能力,尤其是那场风波的真相和后续影响,是评估其政治韧性和背景复杂度的关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是在快速回忆和权衡。“陈临海……山岚区……”对方重复了一遍,“报道我也看了,印象挺深。至于其他情况……这样,文龙,我这边听到的也是一些零碎信息,未必准确。你给我点时间,我通过几个可靠的渠道,侧面再帮你详细了解一下,重点是听听各方面的真实反映。有确切消息了我马上告诉你。”
“好,那就多麻烦你了。情况务必客观。”王文龙强调了一句。
“明白,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王文龙靠在椅背上,轻轻揉了揉眉心。这只是信息网络撒出去的第一条线。他还需要考虑其他途径。比如,是否可以利用近期省发改委或省工信厅要去新河市调研的机会,让自己信得过的处室负责人,“顺便”了解一些情况?或者,在下次新河市领导来省里汇报工作时,找机会进行一番看似随意的交谈?每一个可能的信息源,都需要精心设计和绝对保密。
他深知,自己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被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注视着。对陈临海的这场考察,必须像一场精心策划的静默行动,精准、高效,且绝不能留下任何不必要的痕迹。他打开一个新的笔记本,开始罗列需要了解的问题清单和潜在的信息渠道,神情专注,如同一个即将执行重要任务的指挥官。
而此刻,在山岚区区长刘国栋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刘国栋面色阴沉地看着桌上的省报,那篇关于陈临海的报道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的眼里。张志鹏垂着头站在办公桌前,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区……区长,这……这陈临海,怎么突然就闹到省报上去了?这……这下可怎么办?”张志鹏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慌乱,甚至有些发抖。
刘国栋猛地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张志鹏的脸,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现在知道慌了?早干什么去了!”刘国栋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我三令五申,做事要动脑子,要讲究策略!看看你们搞出来的那摊烂事!不仅没把人按下去,反而给人做了嫁衣!现在好了,人家踩着你们的脑袋上了省报,成了全省的典型!你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张志鹏噤若寒蝉,头垂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出。刘国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的怒火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烦躁,语气森然地告诫道:“张志鹏,你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到你在这个位置上真正站稳脚跟之前,你给我夹紧尾巴,安分守己!工作上不许出任何纰漏,生活上不许惹任何是非!陈临海现在风头正劲,他就是一面旗,谁这个时候去碰他,谁就是自寻死路!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他从此一帆风顺,早点离开山岚区这个池子!至于以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混杂着忌惮、不甘和一丝冰冷的算计,“日子还长得很,山水总有相逢时!但前提是,你得先有资格坐到那张牌桌上!”
张志鹏唯唯诺诺地应着,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清楚地感受到,刘国栋这番话不仅仅是警告,更是一种冰冷的切割和自保。在更大的风险面前,自己随时可能成为被舍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