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窗棂糊着双层加厚宣纸,将六月午后的热浪牢牢锁在外面。阳光穿透云层时,只能透过宣纸的纹理漏进几缕细碎的金光,在紫檀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打翻了的金粉匣子。案几上堆叠的奏折像座小山,最顶端放着李杰呈上的第二份奏折,暗黄色的麻纸封皮在一众明黄奏章中格外扎眼,边角贴着的桑皮纸朱印被阳光晒得泛出橙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李世民捏着奏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指腹上的薄茧蹭过宣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宣纸上 “纥干承基” 四个字被他用朱笔圈了三道,墨痕与朱砂重叠处晕成深褐,像三圈年轮刻在纸上。他的指腹在 “亥时三刻换班” 几个字上来回摩挲,那里的宣纸已被蹭得发亮,透出底下细密的竹纤维纹理,像老人手上暴起的青筋。铜鹤香炉里的龙涎香烧到了底,最后一缕青烟打着旋儿飘向梁上的藻井,在彩绘的游龙纹上散成薄雾,龙睛上镶嵌的琉璃珠在烟霭中忽明忽暗。
“陛下,该进些点心了。” 武媚娘的声音像浸过蜜的温茶,从门口漫进来时带着股清甜。她穿着件月白色的宫装,裙摆绣着缠枝莲暗纹,丝线是用南海进贡的珍珠碾成粉混着胶汁染的,走动时衣料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只春蚕在啃食桑叶。怀里捧着的描金漆盘上,白玉碗里的燕窝正冒着热气,甜香混着冰糖的清冽漫过整个书房,与残留的龙涎香缠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馥郁。
李世民抬头时,恰好看见她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出细碎的光。那步摇是波斯进贡的,颗颗珍珠都圆润如泪,穿珠的红绳浸过蜡,晃动时几乎听不到声响。武媚娘将漆盘放在案几左侧,那里特意留出的空位刚好能放下,碗底与紫檀木接触发出沉闷的 “咚” 声,震得案上的笔洗都颤了颤。她的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奏折,指尖在 “纥干承基” 四个字上方半寸处停顿,银勺搅动燕窝的动作慢了半拍,勺底与碗壁碰撞的叮当声也迟滞了一瞬。
“这纥干统领,昨日还去了东宫呢。” 她舀起一勺燕窝,银勺倾斜的角度刚好能让李世民看清里面晶莹的燕丝,吹了吹才递到他唇边,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天气,“臣妾晨起去给长孙皇后请安,路过东宫偏门时瞧见的,他穿着件藏青色便服,领口绣着暗纹的狼头,手里提着个长盒子,用青布裹得严实,连边角都缝了布带。”
李世民的下颌线绷了绷,形成一道冷硬的弧线。温热的燕窝滑入喉咙时竟带着丝凉意,像是吞了块冰。“哦?” 他接过玉碗放在案边,汤汁晃出的涟漪里映着自己紧锁的眉头,连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可见,“你看清那盒子模样了?”
武媚娘垂下眼帘,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两把小扇子。银勺在碗里划出细圈,冰糖碎撞击碗壁发出叮咚声,节奏均匀得像滴水的铜壶:“瞧着有二尺来长,方方正正的,边角都包着铜皮。纥干统领提着的时候,胳膊肘往外拐,盒子往下坠得厉害,怕不得有二三十斤重。宫女说看着沉甸甸的,像是……” 她忽然停住,银勺悬在半空,勺底的燕窝滴落在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像是意识到失言般抿了抿唇,朱唇轻启:“像是裹着刀?”
“你怎么知道是刀?”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转沉,像平地惊雷。指尖重重叩在案上,朱笔震得滚到奏折旁,一滴朱砂落在 “纥干承基” 的名字上,洇成小小的血点,像是那人被刺破了皮肤。
武媚娘慌忙屈膝,宫装的裙摆铺在金砖上像朵绽放的白莲,褶皱间露出的鞋尖绣着半朵梅花。“臣妾胡猜的,陛下恕罪。”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颤抖,“只是那盒子形状周正,又用厚布裹着,四角还包了铜皮,想来是怕磕碰的物件。若真是寻常东西,哪用得着那么小心?再说纥干统领是禁军统领,整日与兵器打交道,臣妾便…… 便往那处想了……”
李世民没接话,目光落回奏折上那片朱砂污渍。阳光从窗棂移开,那抹红在阴影里显得愈发暗沉。武媚娘趁机走到他身后,素手按上他紧绷的肩颈,指腹在斜方肌的硬结处轻轻揉按。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带着淡淡的凤仙花汁颜色,按在玄色龙袍上像几点跳跃的红梅。
“陛下最近总皱着眉,怕是累着了。” 她的掌心贴着他的后颈,体温透过衣料渗进来,带着女子特有的温热,“臣妾听说,禁军统领掌管宫禁,按律是不能与东宫私下来往的,更别说送这么沉的物件。万一……”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指腹在他风池穴上加重了力道,“万一有人借着禁军的旗号做些出格事,混淆视听,可怎么好?”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龙涎香的余韵里,武媚娘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脊椎,像在弹奏一曲无声的琴。每一节脊椎的凸起都清晰可辨,那是常年操劳留下的印记。李世民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梧桐叶,那些摇晃的影子落在奏折上,将 “纥干承基” 四个字遮得忽明忽暗,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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