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名叫孙小海，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眼神空茫地在前面引路。他绕开工地正门，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被剪开铁丝网的破口，钻了进去。
凌皓与苏晓悄无声息地跟上。
工地内部更是荒凉，地基深坑如同大地的伤口，裸露的钢筋水泥在惨淡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但凌皓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缕极淡、却与孙小海身上同源的变异冥气，如同一条冰冷的丝线，指引着方向。
孙小海最终停在一处刚刚开挖不久、还未浇筑的地基坑边缘。这里散乱地堆放着一些施工材料和一个废弃的临时工棚。
“就…就是那里…”孙小海指着坑底某处，声音机械，带着残留的恐惧，“…砖头…黑色的…很冷…”
凌皓目光扫去。坑底那片区域，空间残留的“褶皱感”最为明显。但他并未看到什么黑色碎砖，显然要么被掩埋更深，要么……已经不在原处了。
他纵身跃下坑底，苏晓紧随其后。凌皓蹲下身，手指轻轻触摸冰冷潮湿的泥土。指尖昏黄光芒微闪，感知力如同涟漪般扩散深入。
片刻，他睁开眼，摇了摇头：“东西不在了。残留的气息指向东南方向，但很微弱，被刻意遮掩过。”
有东西先他们一步，取走了那可能作为“锚点”的往生殿碎块？还是说，那碎块本身就有问题？
凌皓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到瑟瑟发抖的孙小海身上。他走到孙小海面前，指尖再次点向其眉心，这一次，力度稍重，那昏黄气流带着更强的引导意味。
“除了这里，你们还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仔细想。”凌皓的声音带着直透灵魂的力量。
孙小海身体一颤，空洞的眼神里浮现出挣扎和痛苦，一些更深层、更模糊的记忆碎片被强行勾起。
【……冰冷的恐惧……同伴强子病重的脸，浑身散发着寒气，胡话里不断重复着“排队”、“过桥”、“冷”……另一个同伴哆嗦着提议：“要不…去慈济医院看看？听说那儿…便宜…”……但记忆中的医院招牌陈旧，墙体斑驳，分明是已经废弃多年的样子！他们搀扶着几乎昏迷的强子，跌跌撞撞地推开锈蚀的栅栏门，走进荒草丛生的院落……主楼的大门歪斜着，玻璃破碎……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他们没敢深入，只在外围走廊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让强子躺下……黑暗中，好像听到了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很多很多人缓慢行走的脚步声？……他们吓得半死，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慈…慈济医院…老…老的……”孙小海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废弃的那个……有…有很多人在里面走路……”
废弃的慈济医院！
凌皓与苏晓对视一眼。原来不是现在运营的那家！而是早已荒废的旧址！那些被变异冥气侵蚀的人，在极度恐慌和病痛折磨下，本能地去往了与“医院”相关的地方，却误入了早已关闭的废院！
而那里，似乎才是真正异常的源头！
凌皓收回手指，解除了对孙小海的部分控制，但留下了一道极细微的冥气印记，便于后续追踪。孙小海软倒在地，陷入昏睡，至少能暂时免受恐惧折磨。
“去废院。”凌皓做出决定。那废弃的慈济医院，很可能就是往生殿异常力量的真正投射点！
根据孙小海模糊记忆提供的方位，两人很快找到了位于海州市边缘老工业区附近的慈济医院旧址。
远远望去，一片巨大的荒芜院落被高高的锈蚀铁栅栏围着，几栋灰扑扑的苏式老楼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如同几座巨大的墓碑。院中荒草齐腰深，在夜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主楼的窗户大多破碎，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不速之客。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即使隔着栅栏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这里的变异冥气浓度，远超工地和孙小海身上，几乎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淡灰色薄雾，萦绕在建筑周围，让月光都显得朦胧而扭曲。
“好浓的死气……但又秩序井然。”苏晓感到背上的剑匣在轻微震颤，龙血之力自发运转，抵抗着这股侵蚀。
凌皓眼神凝重。这里的冥气不再是无意识的散发，而是被某种力量约束、引导着，形成了一个覆盖废院的特殊领域。他抬手轻轻触碰到锈蚀的铁栅栏。
滋——！
一丝极细微的灰气如同毒蛇般从栅栏上窜起，试图侵蚀他的手指，但瞬间就被他指尖自然流转的昏黄冥力净化消散。
“有防御机制。”凌皓低声道，“模仿冥府法则设立的结界，但粗糙而冰冷，充满怨念。”
两人轻易越过栅栏，落入及腰的荒草中。脚下的泥土松软而潮湿，散发着霉烂的气息。
越靠近主楼，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强。空气中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幻听：像是无数人沉重的叹息、模糊的啜泣，还有……那种整齐划一、如同军队行进般的脚步声，从大楼深处传来，循环往复。
主楼的大门早已腐朽倒塌。门内是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浓烈的霉味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药水味扑面而来。
凌皓指尖亮起一点昏黄的光芒，如同烛火，勉强照亮前方。门厅宽阔，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桌椅、医疗器材和厚厚的灰尘。墙壁上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底色，一些早已失效的指示牌歪斜挂着。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中，赫然有着无数清晰的脚印！这些脚印大小不一，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脚印排列得异常整齐，几乎没有重叠和混乱，仿佛有一支沉默的队伍刚刚从这里经过。
但这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那循环的脚步声，似乎更清晰了，正是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循着脚印和声音，走向那通往地下的楼梯。
楼梯是老式的混凝土结构，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阴冷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带着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那是高度浓缩的变异冥气混合着……灵魂碎屑的味道！
凌皓手中的昏黄光芒在接触到楼梯下的黑暗时，竟微微扭曲晃动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
他一步步向下走去，苏晓紧随其后，龙气在体表形成一层淡淡的金辉，将试图侵袭过来的灰雾隔绝在外。
越往下，那整齐的脚步声就越响，仿佛就在耳边踏步。同时还夹杂着一种冰冷的、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是……锁链？
终于，他们踏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眼前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似乎是当年的地下仓库或者停尸房改造而成。空间内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是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一种诡异的灰绿色幽光，勉强能视物。
而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苏晓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巨大的地下室里，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地站满了“人”！
这些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现代的，也有几十年前的款式，甚至更早。他们面色灰白，眼神空洞，身体僵硬，如同一个个被摆放在这里的蜡像。但他们并非死物，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只是魂魄仿佛被抽空，只剩下空壳。
这些“空壳”排成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长队，所有的队伍都朝着空间最深处的一个方向缓慢、僵硬、一步一顿地移动着。
在那队伍行进的方向，空间的尽头，灰绿色幽光最浓郁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座——门！
那门并非实体，而是由浓郁的变异冥气和无数痛苦扭曲的灵魂碎片强行构筑而成的能量体！门的样式古朴、威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法则意味，竟与凌皓记忆中往生殿的大门有五六分相似！但更加扭曲、冰冷，充满了不祥！
门扉紧闭，门上隐约可见两个模糊的、以冥文书写的巨大字符——「往生」！
在这扇伪造的、邪恶的“往生之门”前，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笼罩在破烂灰袍中的身影。它们手持由冥气凝聚的冰冷锁链，如同监工一般，机械地挥舞着，抽打着那些移动过于缓慢的“空壳”，驱使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那扇散发着恐怖吸力的门！
每一次锁链抽下，都会带走“空壳”体内仅存的一丝生机和魂力，注入那扇门中，让门的虚影似乎凝实一丝。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以废弃医院为掩护，利用变异冥气抽取生灵魂魄、试图强行打开或模拟通往冥府通道的邪恶工厂！
凌皓的眼神瞬间冰寒到了极点。
这亵渎生死秩序的行为，彻底触动了他身为“孟婆”的权柄与怒火！
而苏晓也握紧了剑匣，龙吟之声在匣中低鸣。
那些被驱使的“空壳”中，她看到了几个穿着混混衣服的熟悉身影，正是孙小海的那几个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