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三一综合学园,典雅与秩序具象化的建筑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空气中弥漫的并非总是友善。黑色的吉普车带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肃杀气息停稳,车门被猛地推开。
铭兰率先下车,笔挺的军官制服勾勒出她凌厉的线条。她小心地将怀里的日和放下地,动作与脸上的冷峻形成微妙反差。阿里乌斯小队的其他三人——纱织、美咲和亚津子,也沉默地依次下车,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地靠近铭兰,寻求着这非常规的“庇护者”所带来的微弱安全感。
另一边,夏老师已与前来迎接的莲见搭上话。莲见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礼貌,但眼神深处是对这群“前恐怖分子”难以完全掩饰的审视。
然而,街边聚集的一些圣三一学生,可没有莲见这般克制。窃窃私语如同逐渐汇聚的溪流,很快变成了清晰可闻的指指点点。
“看啊,就是她们…阿里乌斯的…”
“就是她们破坏了条约签署日!造成了那么多混乱!”
“居然还敢来圣三一…”
“跟她们在一起的,是不是那个…未花前辈曾经…”
话语如同冰冷的针,不仅刺向阿里乌斯的少女们,甚至还将早已在赎罪的未花也牵扯进来。纱织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美咲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神;日和更是瑟瑟发抖,几乎要缩回铭兰身后;亚津子则如同人偶般面无表情,唯有紧握着的小铲子透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铭兰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摘下了那顶象征着纪律与力量的军帽。阳光下,她紫黑色的眼眸如同淬毒的冰晶,锐利的目光扫过那群评头论足的学生。没有怒吼,没有斥责,仅仅是一个眼神,那股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煞气便无声地弥漫开来,空气中的温度仿佛瞬间骤降。
叽喳声戛然而止。学生们被她看得心底发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铭兰似乎要有所动作的瞬间——
“铭兰。”
夏老师的声音及时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不知何时已来到铭兰身边,一只手非常自然地、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臂。他能感觉到她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那是力量即将喷薄而出的前兆。
“这里交给我。”夏老师低声道,声音只有两人能听清,“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
铭兰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紫黑色的眼眸中的寒冰并未完全消融。她当然知道此刻在圣三一的街道上“教育”学生会造成多大的外交风波,但保护“她的学生”的本能,几乎压倒了对规则的考量。尤其是,这些孩子刚刚在夏莱找到一丝喘息之机。
她微微偏头,冰冷的目光再次掠过那群噤若寒蝉的学生,最终落在夏老师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无比坚定的脸上。紧绷的手臂肌肉,在夏老师掌心的温度下,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军帽重新戴好,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她部分眼神,但那无声的威慑,已然刻在了每个目睹这一幕的学生心里。
“莲见同学,我们继续吧。”夏老师转向莲见,脸上恢复了往常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未发生,“关于条约机构的细节,还需要和茶话会详细商讨。”
然而,在他温和的外表下,一丝警惕已然升起。圣三一内部对阿里乌斯、乃至对未花的敌意,比预想中还要表面化。这趟圣三一之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而铭兰,则如同守护雏鸟的猛禽,带着阿里乌斯的少女们,沉默地跟在夏老师身后,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充满力量,用她独有的方式,宣告着她们的到来,以及——不可侵犯。
圣三一的茶话会室,氛围与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精致的瓷器盛着红茶,氤氲着香气,但交谈的内容却远不如茶香那般怡人。
渚优雅地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关于未花的听证会,安排在明天上午。只是…她现在的状态很让人担心。在听证会之前,如果可以,我希望二位老师能去看看她,开导她一下。”
“未花?关起来?”铭兰眉头瞬间蹙起,紫黑色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和一丝隐怒,“为什么是她被关?伊甸园条约事件的罪责,难道不应该清算在发动袭击的阿里乌斯小队头上吗?”在她看来,未花在原定剧情中那场公开的反叛并未发生,这个曾经如星星般闪耀的孩子,为何又要承受牢狱之灾?这不合理。
夏老师察觉到了铭兰语气中的波动,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轻轻取下了铭兰一直戴着的军帽。帽子下的面容失去了平日被帽檐阴影遮掩的凌厉,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铭兰…”夏老师刚想说什么,却见铭兰猛地一怔。
没有预想中公开的反叛…未花却依旧被囚禁…是因为自己的介入改变了过程,却没能改变某些既定的偏见和推诿?是因为她专注于阿里乌斯小队,而疏忽了对这个原本也应得到救赎的“星星”的关注?
刹那间,一种冰冷的自责感攫住了铭兰的心脏。是她疏忽了,是她让这个本该璀璨的大小姐,依旧被困在泥沼之中,未能得到应有的救赎。
“还给我!”铭兰低喝一声,近乎粗暴地一把从夏老师手中夺回军帽,几乎是扣一般地戴回头上。帽檐重新投下的阴影,瞬间掩盖了她脸上所有的脆弱与波澜,只余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
“铭兰老师?”渚惊讶地呼唤。
“铭兰!”夏老师也立刻起身。
但铭兰对二人的呼喊置若罔闻。她猛地转身,军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重而决绝的回响,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茶话会室,方向明确——未花的房间。
渚和夏老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铭兰此刻的状态不对,非常不对!
“抱歉,渚同学,我去追她!”夏老师来不及多解释,立刻追了出去。
铭兰的步伐极快,几乎是奔跑。越靠近那片被划为“禁闭”区域的偏僻房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污浊起来。
起初是隐约的嘈杂,随着距离拉近,那声音逐渐清晰——是充满恶意的谩骂。
“魔女!”
“背叛圣三一的混蛋!”
“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去死吧!”
……
与格黑娜那些混混直来直往的挑衅不同,圣三一学生们的话语显然“精致”许多,却也更加恶毒。她们显然不缺乏课程教育,不缺乏那些教导礼仪与知识的光碟,但此刻,这些“良好教育”的成果,却化作了最伤人的利刃,伴随着砸在门窗上的石头、鸡蛋和烂菜叶,一起袭向那间孤立的房间。
垃圾堆积在房间门口,散发着酸腐的气味。一些学生甚至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向那紧闭的窗口投掷着污秽,脸上带着某种近乎狂热的“正义”表情。
铭兰的脚步在回廊的尽头猛地停住。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军帽下的眼眸穿透阴影,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景象。那些污言秽语如同最肮脏的泥水,冲刷着她的耳膜;那些飞溅的污秽,仿佛也沾染在了她的制服上。
这就是…圣三一的“良好教育”结出的果实?
这就是…他们对待一个迷途知返的同伴的方式?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迅速冻结了她的血液。与之前想要“教训”无礼学生的冲动不同,这一次,一种更黑暗、更毁灭性的念头,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滋生、缠绕——
这样的学院…这样的…“精英”…
不如…彻底毁灭掉好了。
这个念头是如此清晰,如此诱人,让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仿佛下一刻,那象征着绝对武力的装甲列车就要撕裂这片虚伪的宁静天空。
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搭上了肩膀
而那只搭上肩膀的手,带着熟悉的温度和令人安心的力道,稍稍驱散了铭兰周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意。夏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温和:“在想什么……虽然在听证会之前搞些大动静不好,但……为了阿里乌斯小队,别闹太大。”
他没有斥责,没有强行阻止,而是用一种近乎纵容的默契,理解了她此刻翻涌的怒火,只是提醒她把握分寸。这种理解,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铭兰心中那胀满的、想要毁灭一切的黑暗气球。
铭兰没有回头,紫黑色的眼眸依旧盯着那片污秽与喧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一位充满对未来美好幻想的少女,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如今落得如此……而不知者却在踩踏已经落入泥潭的她。”她顿了顿,自责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是我的问题……我本以为……”
她本以为改变了阿里乌斯的轨迹,就能避免更多的悲剧。她本以为未花这样的孩子,至少能在圣三一得到基本的公正。是她太过理想化,还是低估了人性中盲从与恶意的部分?
就在铭兰沉溺于自我谴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夏老师轻轻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焦躁的宁静力量:“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任何时候都来得及去弥补,去纠正,去守护。
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从那片令人作呕的景象上引开,转向那扇紧闭的、被污物沾染的房门:“去吧,你先去安慰未花。”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快而可靠,“我去找圣娅,一会不见不散哦。”
他将最直接的情感抚慰交给了她,而自己去处理可能更复杂的局面。这是一种无言的信任,相信她能处理好未花的事情,也相信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铭兰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她低声啐了一句,带着点无奈,更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笨蛋……”
是啊,这个总是用最温和的方式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的家伙,不是笨蛋是什么。
没有再犹豫,铭兰迈开了脚步。这一次,她的步伐不再充满毁灭性的冲动,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决心。她无视了那些仍在叫嚣的学生,径直走向那扇门,仿佛那些污言秽语和飞来的杂物只是微不足道的蚊蝇。
她的身影,如同劈开污浊浪潮的利刃,坚定地走向那个需要被拯救的“星星”。但……为什么只停在了门口呢?
而夏老师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随即转身,朝着圣娅可能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茶会,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要做的,是扭转整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