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衍科技的休息室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画纸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桑叶。夏小星把自己埋在宽大的转椅里,面前摊开的画纸上,第三十七个反派人设刚画到一半就被她涂成了墨团,黑黢黢的一团像只被踩扁的蟑螂。
“什么破反派……”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精心扎的丸子头散成了毛茸茸的鸡窝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台灯照得泛着金光。草稿纸上的星际海盗被画成了歪嘴,机械师的扳手长在了头顶,连最开始满意的猫耳元帅,都被她添了两撇搞笑的八字胡,活像刚从戏台子上跑下来的。
脑子里全是顾衍之那张“冰山脸”。
她想起他说“抽象艺术”时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嘲讽,想起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欠揍得恰到好处的笑,想起他轻描淡写就要一百张草稿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抓起橡皮往画纸上猛擦,纸屑飞得像雪花。
“画什么反派,顾衍之,哼!我看你就是最大的反派!”夏小星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突然“啪”地拍了下桌子,马克杯里的冰咖啡晃出两滴,溅在画纸上,晕开两个小墨点。
一个大胆的念头“噌”地冒了出来,像刚点燃的窜天猴。
她翻开新的画纸,抓起支黑色马克笔,笔尖在纸上一顿,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轮廓迅速成型。镜片画得格外大,几乎遮住半张脸,眉毛拧成了标准的“川”字,正是顾衍之看文件时皱眉的经典表情。
“第一张,‘霸总式嫌弃’。”夏小星边画边念叨,笔下的人突然被她添了个圆滚滚的啤酒肚,西装扣子崩开两颗,瞬间从高冷cEo变成了偷喝啤酒的老干部,手里还捏着半罐青岛啤酒。
她对着画稿“噗嗤”笑出声,刚才的烦躁像被扎破的气球,“嘶”地瘪了下去。画正经反派哪有画顾衍之有意思?
第二张,她画了顾衍之喝咖啡的样子。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手里却捧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马克杯,还是粉色的,咖啡沫沾在嘴角,像只偷喝牛奶被抓包的猫,耳朵尖偷偷红了半寸。
第三张更过分,她给画里的顾衍之加了对毛茸茸的黑猫耳朵,正被一只张牙舞爪的橘猫追着跑,怀里还死死抱着份文件,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机密:乌龟画法研究报告”,跑起来时公文包甩得老高,里面掉出半包小鱼干。
画到兴起时,夏小星干脆把手机支架架在画板旁,点开自己漫画小号里的“霸总炸毛记”,对着那张“藏鱼干的黑猫”画了张q版:顾衍之穿着西装,蹲在办公桌底下,偷偷往抽屉里塞小鱼干,尾巴尖还露在外面,被阳光照得泛着金光,活像根不听话的避雷针。
“哈哈哈……”她捂着嘴笑,肩膀抖得像筛糠,眼泪都快出来了,完全没注意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条缝。林舟端着夜宵站在门口,看见她对着画稿傻笑的样子,画纸上那个顶着啤酒肚的“顾总”格外显眼,他憋笑憋得腮帮子疼,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心里默默给自家老板点了根蜡。
凌晨一点,画纸上的顾衍之开始“解锁新姿势”:有被文件砸到头、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有踩空台阶差点摔倒、手忙脚乱抓空气的;还有对着镜子偷偷练习微笑,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眼角挤出三道褶子的。每张画都丑得各有千秋,却奇异地透着点憨气,像只穿着西装的大金毛。
夏小星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灌了口冰咖啡,冷气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她打了个哆嗦。目光落在窗外,星衍科技顶层的灯还亮着,像颗悬在城市上空的星星,孤零零地嵌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她突然想起林舟说顾衍之也在加班,鬼使神差地画了张“深夜加班图”:顾衍之趴在键盘上睡觉,口水打湿了“代码”两个字,头顶还盘旋着只叼着马克笔的小狐狸,狐狸尾巴尖正对着他的头发,打算给他扎个小辫。
“算你有点良心。”她对着画里的小狐狸嘀咕,又觉得不够劲,在旁边添了行小字:“梦里别惦记你的白衬衫了,下次给你画个镶钻的。”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唐棠发来的视频请求。夏小星接起来,屏幕里立刻跳出闺蜜顶着黑眼圈的脸,像只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熊猫:“姐妹,你还活着吗?我表哥说你们公司顶层灯还亮着,不会真在画一百张吧?我赌五包辣条你撑不住!”
“早着呐!”夏小星把镜头对准画纸,“你看我画的‘顾总表情包’,是不是比反派带劲?这张‘摔花坛’绝了吧?”
唐棠盯着屏幕里那张画:顾衍之四脚朝天摔在花坛里,西装裤沾着草叶,头发上还别着朵小雏菊,手里却攥着半朵月季花,表情又气又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她顿时笑得直拍床,床板“咚咚”响:“夏小星你疯了!这要是被他看见,你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去天桥底下画素描吧!”
“看见才好呐,”夏小星得意地晃了晃画稿,笔尖戳了戳画里顾衍之的脸,“让他知道刁难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一百张?我给你画一百张表情包,让你火遍全公司!”
“你可别得意太早,”唐棠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我表哥说,刚才去给顾总送咖啡,看见他电脑屏保换了,之前是你画的那只炸毛黑猫,现在换成纯黑的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你气的,脸黑得能滴墨。”
夏小星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屏保换了?难道他真的很讨厌那只猫?
她看着画纸上那堆丑化顾衍之的画稿,突然有点心虚。尤其是那张“啤酒肚老干部”,好像是有点过分了……可转念一想,是他先刁难人的!凭什么只许他让她画一百张,不许她画他几张丑照?
“气疯了才好,”夏小星嘴硬道,挂了视频却对着那张“摔花坛”的画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给画里的顾衍之加了个委屈的小表情,眼角还添了滴眼泪,亮晶晶的,像颗没藏好的星星。
凌晨五点,天边泛起鱼肚白,淡金色的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画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夏小星把最后一张画稿晾在旁边的文件架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浑身骨头都在响,像台生锈的老机器。整整一百张,从皱眉到傻笑,从西装革履到被猫追着跑,每张画里的顾衍之都带着股说不出的鲜活,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承认,好像……有点可爱?
她蜷在转椅里打了个盹,梦里全是戴着猫耳朵的顾衍之,追着她要那一百张画稿,嘴里还念叨着“赔我的白衬衫”,跑着跑着,他突然摔了个屁股墩,她笑得直不起腰,结果自己也滚到了地上,两人在办公室里追着打,把文件撒了一地。
同一时间,顶层办公室。
顾衍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关掉屏幕上的方案文档,字密密麻麻的,看得他眼睛发涩。林舟刚进来换过咖啡,放下杯子时多看了他两眼,那眼神像在看什么稀奇动物,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
他瞥了眼电脑桌面,纯黑的背景干净得像块黑板,其实不是换了,是他刚才不小心按到了快捷键隐藏了图标。可刚才林舟进来时,他鬼使神差地没解释,就想看看这小子会不会瞎传话。
顾衍之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匿名关注的漫画小号,最新一条还是昨天的“霸总炸毛记”。他盯着那只藏鱼干的黑猫看了会儿,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着,像在打什么暗号,突然想起休息室里那个埋头画画的身影。
她会画成什么样?
是规规矩矩的反派,还是……又会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往下能看见休息室的窗户亮着灯,像颗不肯睡的星星。顾衍之的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转身时顺手把桌上的文件往旁边推了推,留出了块足够放下一百张画稿的地方,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清晨六点,夏小星被手机闹钟吵醒,铃声是“黑猫警长”,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文件架上挂满了画稿,每张都印着顾衍之的脸,顿时清醒了大半,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完了完了,我昨天是疯了吗?”她手忙脚乱地把画稿收起来,纸页摩擦的声音沙沙响,抱着厚厚的一摞往会议室走,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这要是真被顾衍之当成挑衅,别说稿费了,估计还得赔上那件“白月光”衬衫的钱,说不定还要加利息!
可走到会议室门口,夏小星看着怀里那堆画稿,最上面那张“粉色小熊杯喝咖啡”露了个角,突然又有点期待:她倒要看看,这位“冰山cEo”看到自己被画成“沙雕合集”,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当场炸毛,尾巴尖翘得比避雷针还高?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阳光正好照在会议桌上,浮尘在光柱里跳舞,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暖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