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端着盘子往餐桌走时，脚步比刚才在厨房时还要轻。瓷盘边缘沾着点焦黑的蛋渣，他走两步就低头看一眼，手指忍不住在盘沿蹭了蹭，总觉得那点黑渍像画纸上没擦干净的墨点，扎得人眼慌。
夏小星还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手机，屏幕停留在和闺蜜聊天的界面，看见他过来，立刻把手机扣在桌角，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盘子：“这就是顾总的‘抽象派大作’呀？看着还挺有……个性。”她说着，强忍着没把“黑乎乎”三个字说出口，盘子里的煎蛋边缘卷得像被揉过的纸，中间混着橙黄的蛋黄糊糊，连块完整的蛋白都找不到，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焦糊味。
顾衍之把盘子放在她面前，指尖在桌布上轻轻蜷了蜷，耳尖的红还没褪干净：“刚才火大了点，味道应该……还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没底气，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融进厨房的抽油烟机声里。
夏小星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软得像刚煮好的溏心蛋。她拿起叉子，叉住煎蛋边缘那块相对没那么焦的地方，故意夸张地吸了口气：“闻着就香！我先替顾总尝尝鲜。”说着，她咬了一小口。
刚碰到舌尖，焦苦味就先钻了进来，像吞了口烤糊的纸，紧接着生蛋液的腥气又漫上来，两种味道在嘴里搅在一起，夏小星的脸瞬间僵住。她赶紧把嘴里的蛋咽下去，喉咙动了动，感觉像吞了团带刺的棉花，连带着鼻腔都泛起点酸意。
“怎么样？”顾衍之立刻凑过来，眼睛盯着她的脸，连呼吸都放轻了，“是不是……有点咸？”他刚才放盐时手抖了下，现在满脑子都是“盐放多了”的念头，压根没往“生”和“焦”上想。
夏小星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脸，可实在没力气：“没、没咸，就是……挺有层次感的！先是焦香，再是蛋香，最后还有点……特别的味道。”她说着，端起旁边的牛奶猛喝了两口，冰凉的牛奶滑过喉咙，才稍微压下那股怪异的味道。
顾衍之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喝牛奶的样子，眉头慢慢皱起来。他刚才在厨房只想着形状糟糕，没敢尝味道，现在看夏小星这反应，心里忽然有点发慌。他没等夏小星说话，直接拿起叉子，叉了块煎蛋就往嘴里送，他倒要看看，自己做的东西到底难吃到什么程度。
刚嚼了一下，顾衍之的脸瞬间变了色。焦糊的苦味像炸开的烟花，在嘴里四处窜，生蛋液的腥气更是直冲头顶，他甚至能尝到没熟透的蛋白带着的黏腻感。没等咽下去，他就猛地捂住嘴，快步走到垃圾桶旁，把嘴里的蛋吐了进去，连带着刚才喝的半口牛奶都差点吐出来。
“怎么会……”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刚才在厨房的那点自我安慰全没了，只剩下实打实的挫败，“教程里没说会这样。”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昨晚收藏的教程是假的，不然怎么会把“新手也能会”变成“新手也能翻车”。
夏小星看着他站在垃圾桶旁，背影都透着点委屈，刚才咽下去的那口蛋带来的不适感瞬间没了，只剩下想笑的冲动。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忍着笑说：“顾总，不是教程的问题，是你太急啦。你看你，油没热透就下蛋，没等凝固就翻面，不糊才怪。”
顾衍之转过身，脸上还带着点没褪下去的红晕，眼神里满是无奈：“我以为按步骤来就行。”他以前处理工作，不管多复杂的项目，只要按流程走，总能完美解决，可煎蛋这件事，偏偏打破了他的“流程论”。
“做饭哪有那么多步骤呀，得靠感觉。”夏小星拉着他回到餐桌旁，拿起他刚才用的叉子，叉起盘子里剩下的煎蛋晃了晃，“你看，这块蛋黄都没熟，还有这块蛋白，都焦成炭了，吃了要闹肚子的。”她说着，把煎蛋倒进垃圾桶，瓷盘磕在桶边，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给这场“煎蛋灾难”画句号。
顾衍之看着她倒煎蛋的动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昨晚特意定了比平时早半小时的闹钟，就是想在她醒之前做好早餐，结果不仅没给她惊喜，还让她吃了口难以下咽的东西。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想起刚才在厨房删教程的事，现在倒觉得，删了“爱心教程”换成“入门指南”还不够，说不定得换成“厨房小白生存手册”。
“对不起。”顾衍之看着夏小星，声音有点闷，“本来想让你吃口热乎的，结果……”
“道歉干什么呀？”夏小星打断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他的皮肤很软，捏起来像q弹的布丁，“我觉得特别开心呀！你可是顾衍之，是连煮开水都要掐着秒表的人，居然会为了我学煎蛋，就算煎成墨团，我也觉得甜。”
顾衍之被她捏得脸颊发烫，伸手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温温的。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是笑意，没有一点嫌弃，心里的挫败感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甜意。夏小星心里嘀咕着，原来搞砸一件事，也能被人当成宝贝一样哄着。
“下次我提前练。”顾衍之认真地说，手指在桌布上画着圈，“我刚才看了‘新手入门菜谱’，里面说要先把锅烧热再倒油，油热后等十秒再下蛋，翻面的时候要轻……”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在汇报工作，连菜谱里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夏小星听得忍不住笑出声：“顾总，你这是把煎蛋当项目来做啦？不用这么紧张，下次我陪你一起练，保证你练三次就能出师。”她说着，想起刚才在厨房看到的场景，他拿着锅铲慌慌张张的样子，盯着挂钟数秒的样子，还有被燃气灶吓到后退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可爱得让人心软。
顾衍之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嘴角：“好，下次你教我。”他拿起桌上的牛奶，给她的杯子里又倒了点，“刚才让你吃了难吃的蛋，我再给你煮碗面吧？楼下便利店有现成的面条，煮三分钟就能好，这个我肯定不会搞砸。”
“真的？”夏小星眼睛一亮，她昨晚赶稿到半夜，早就饿了，刚才那口煎蛋根本没垫肚子，“那我要吃番茄味的！加个火腿肠！”
“没问题。”顾衍之立刻站起来，脚步比刚才轻快多了，走到玄关换鞋时，还特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等我十分钟，保证给你煮出最好吃的泡面。”
夏小星看着他匆匆出门的背影，忍不住拿起手机，给闺蜜发了条消息：“顾总刚才尝了自己做的煎蛋，吐了！现在去给我买泡面了，笑死我了，不过他认真的样子好可爱！”
闺蜜秒回了个“磕疯了”的表情包，还附带一句：“下次让他练煎蛋，你录下来，我要当屏保！”
夏小星笑着把手机揣回口袋，走到厨房，看着水槽里还没洗的锅，锅底沾着焦黑的蛋渣，像幅抽象画。她拿起海绵，慢慢擦着锅底，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她忽然觉得，比起那些精致的烛光晚餐，这样有点笨拙、有点混乱的早晨，才更让人觉得踏实。
顾衍之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袋泡面，还有一根火腿肠和一个番茄。他走进厨房，熟练地拿出锅，接水、开火，动作比刚才煎蛋时稳多了。
显然，煮泡面这件事，他以前应该做过。
“我查了，番茄要先炒出汁，再加水煮面，这样味道才浓。”顾衍之一边说，一边把番茄切成小块，刀工不算好，但也还算整齐。
夏小星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碌的样子，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连说话都带着商场上的冷静，谁能想到，现在他会为了给她煮一碗泡面，认真地查教程，小心翼翼地切番茄。
“面好了。”顾衍之把煮好的泡面端到餐桌上，番茄的香味飘过来，勾得人食欲大开。他还特意把火腿肠切成了花刀，煮在面里，看起来比平时吃的泡面精致多了。
夏小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汤，番茄的酸甜味刚好，面也煮得软硬适中，比刚才那口煎蛋好吃一百倍。她抬起头，对着顾衍之笑：“顾总，你这泡面水平，比煎蛋好多了！可以当‘泡面大师’了！”
顾衍之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得开心，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他拿起手机，点开刚才收藏的“新手入门菜谱”，在备注里又加了一句：“泡面煮三分钟，番茄要炒出汁”，想了想，又加上“下次买新鲜番茄，比超市的好吃”。
他看着夏小星小口吃面的样子，忽然觉得，生活里的这些小插曲，比任何精致的计划都更有意义。就算煎蛋会翻车，就算煮面要查教程，只要身边有她，就算是最普通的泡面，也能吃出幸福的味道。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透过窗户照在餐桌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厨房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番茄香味，混着牛奶的甜，没有了刚才的焦糊味，只剩下满满的烟火气。顾衍之看着夏小星，心里悄悄想：下次一定要把煎蛋练好，下次要给她做真正的爱心煎蛋，要让她每天早上醒来，都能吃到他做的、热腾腾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