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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太极殿的鎏金铜炉里,燃着西域进贡的檀香,烟气缠绕着殿内的盘龙柱,却掩不住空气中的血腥气。李从珂穿着赭黄龙袍,一步步踏上丹陛,龙靴踩过的台阶上,还残留着昨日清算旧臣时未擦净的血渍。他接过李从厚双手奉上的传国玉玺,指尖触到玉玺冰凉的龙纹,嘴角却勾起一抹藏不住的笑意——这场“禅让”,终究还是如他所愿。

“陛下,臣等恭请陛下登基,国号仍为大唐,改元清泰!”枢密使冯道带头跪地,身后的百官纷纷附和,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殿顶瓦片微颤。唯有被两名禁军“护送”在列的范延光,垂着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看着李从珂腰间那把本该属于李嗣源的弯刀,想起张破败战死前送来的最后一封军报,上面只写着“洛阳危,护好太子”,心里像压着块烧红的烙铁。

李从珂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空着的“禁军都虞候”位置上,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赵烈镇守河阳桥失利,想来是力不从心。传朕旨意,召赵烈即刻回洛阳,朕念他往日有功,不追究其罪,还让他继续统领禁军。”

这话刚出口,殿外就传来一阵骚动。杨思权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大步流星走进来,单膝跪地:“陛下,臣追剿赵烈至黄河东岸,虽未擒获,却斩杀了他的亲信将领周虎!这颗头颅,特来献给陛下!”

周虎是当年奇袭郓州时就跟着赵烈的老卒,手上还留着为护赵烈挡箭的伤疤。范延光看到那颗头颅,身子猛地一颤,却被身边的禁军按住,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李从珂盯着头颅看了片刻,突然笑了:“杨将军有功,赏黄金百两,升为绛州节度使!至于赵烈……既然他不敢回洛阳,那就再传一旨,若三日内不归,便以‘通敌叛唐’论处!”

百官齐声应和,没人敢反驳——李从珂刚登基就杀了七个忠于李从厚的将领,谁都怕下一个是自己。太极殿的檀香还在燃烧,却渐渐染上了血腥味,像在为这个短命的“清泰王朝”,提前奏响了挽歌。

此时的黄河东岸,赵烈正带着残兵躲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周勇刚用布条裹好肩上的箭伤,手里拿着一块从周虎身上找到的半块护心镜,声音哽咽:“都虞候,周虎他……他为了掩护我们,被杨思权的人砍了头……”

赵烈接过护心镜,镜面早已变形,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想起周虎总说“等平定了李从珂,就回郓州老家种地”,眼眶突然发热。“把周虎的尸骨找回来,好好安葬。”他声音沙哑,将护心镜塞进怀里,“我们不能让他白死,更不能让李从珂逍遥法外。”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马蹄声。赵烈赶紧让士兵们藏好武器,自己则贴着门缝往外看——是石敬瑭的亲信将领刘知远,带着十几个骑兵,手里举着“河东节度使”的旗帜,显然是来寻他们的。

“赵都虞候,末将奉石帅之命,特来接您去晋阳。”刘知远翻身下马,态度恭敬,“石帅说了,李从珂篡夺皇位,不得人心,愿与您联手,共讨逆贼。”

赵烈心里一动,却没立刻答应——他还记得石敬瑭与李从珂的密信,知道这人野心不小。可眼下他们无依无靠,晋阳是唯一的去处。“刘将军,辛苦你了。”赵烈走出庙门,“只是我手下弟兄大多带伤,怕是走不快。”

“都虞候放心,石帅已备好马车和粮草,就在山下。”刘知远笑着说,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赵烈腰间的“护唐”剑,显然是在探查虚实。

往晋阳去的路上,赵烈才从刘知远口中得知洛阳的详情:李从厚禅位后被软禁在东宫,张破败在守城时被刘遂清背叛,战死在朱雀门,范延光被迫降顺,却被严密监视。“石帅说了,李从珂猜忌心重,连您这样的功臣都要追杀,将来必容不下他。”刘知远压低声音,“只要都虞候肯助石帅,将来拿下洛阳,石帅愿立您为禁军都统,总领全国兵马。”

赵烈没接话,只是望着车窗外的黄土坡——他知道,石敬瑭的承诺不过是画饼,可眼下,他只能先借助石敬瑭的力量,才能有机会为张破败报仇,救出李从厚。

三日后,赵烈抵达晋阳。石敬瑭亲自在城外迎接,他穿着一身银甲,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握住赵烈的手:“赵都虞候,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晋阳的节度使府里,石敬瑭摆了接风宴。酒过三巡,石敬瑭屏退左右,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都虞候,你看,这是李从珂给我的密诏,让我抓你献给洛阳,还许我‘燕云三州’作为 reward。”

赵烈接过密信,上面的字迹确实是李从珂的,语气里满是对石敬瑭的猜忌:“石敬瑭久掌河东兵权,恐有异心,若擒赵烈,可证忠心,朕便许你燕云三州。”他心里一沉——李从珂不仅要杀他,还要离间他和石敬瑭的关系。

“都虞侯放心,我怎会做这种卖友求荣的事?”石敬瑭拍着胸脯,语气坚定,“我已回信给李从珂,说你已逃往契丹,让他不必再寻。将来我们联手,拿下洛阳,杀了李从珂,拥立太子(李从厚)复位,你我共辅大唐,岂不是美事?”

赵烈看着石敬瑭的眼睛,没从里面看到半分“忠唐”的诚意,只有赤裸裸的野心。可他没点破,只是举起酒杯:“石帅深明大义,赵烈佩服。将来讨逆,还望石帅多多相助。”

接风宴刚结束,石敬瑭的亲兵就匆匆来报:“帅爷,洛阳又派使者来了,说陛下(李从珂)改变主意,召赵都虞候回洛阳任‘磁州刺史’,还说‘既往不咎,盼其归唐’。”

赵烈心里一惊——李从珂这是想把他调离晋阳,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控制!石敬瑭也皱起眉,显然没料到李从珂会来这一手。“都虞候,不能去!”石敬瑭压低声音,“李从珂肯定没安好心,你去了洛阳,就是羊入虎口!”

赵烈却摇了摇头:“我必须去。”他想起范延光还在洛阳,想起张破败的尸骨还没找到,“我去洛阳,既能查明张将军的死因,也能暗中联络旧部,为将来讨逆做准备。石帅放心,我会小心,绝不会让李从珂得逞。”

石敬瑭见他态度坚决,只能点头:“也好。我会派刘知远带五百骑兵护送你到洛阳城外,若有变故,你可随时往晋阳退。另外,我已让人给你准备了‘河东密信’,若李从珂对你动手,你就拿出密信,说我已在河东起兵,让他投鼠忌器。”

赵烈接过密信,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石敬瑭的自保之策,若他真在洛阳出事,石敬瑭只会趁机起兵,而不是来救他。可他还是躬身道谢:“多谢石帅周全。”

五日后,赵烈带着周勇、张刚等十几个亲信,抵达洛阳城外。李从珂果然没派大军迎接,只有一个宦官带着几个禁军,在城外等候。“赵刺史,陛下在太极殿等你,快随我入城吧。”宦官语气冷淡,眼神里满是轻蔑,显然没把这个“被贬”的前都虞候放在眼里。

走进洛阳城,赵烈发现街道上比往日冷清了许多。昔日热闹的市集,如今只有几个小贩缩在墙角,见了穿甲胄的士兵就赶紧躲起来。朱雀门的城墙上,还留着张破败战死时的血渍,被风吹日晒后,变成了暗褐色的印记,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太极殿内,李从珂正坐在龙椅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看到赵烈进来,他没起身,只是淡淡开口:“赵烈,你可知罪?河阳桥失守,损兵折将,若不是朕念你往日有功,你早已是刀下亡魂。”

“臣知罪。”赵烈躬身行礼,语气平静,“但河阳桥失守,非臣之过,实因刘遂清倒戈,腹背受敌,还望陛下明察。”

“刘遂清倒戈?”李从珂冷笑一声,挥了挥手,禁军押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走进来——是刘遂清!“你问问他,是不是他倒戈?”

刘遂清跪在地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声音颤抖:“陛下,是……是赵烈逼我倒戈!他说若我不从,就杀了我的家人……我也是没办法啊!”

“你胡说!”赵烈气得浑身发抖,“我何时逼过你?是你收了李从珂的好处,主动倒戈!”

“够了!”李从珂拍案而起,语气严厉,“赵烈,你到了此刻还敢狡辩!朕念你往日有功,不与你计较,封你为磁州刺史,即刻上任,不得延误!若再敢在洛阳停留,休怪朕无情!”

赵烈知道,再多辩解也没用——李从珂早已定了他的罪,外放磁州,不过是把他赶出权力中心。他躬身领旨:“臣遵旨。”

走出太极殿时,范延光正站在殿外的廊下,见了赵烈,赶紧递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张将军的尸骨,我偷偷从乱葬岗找回来的。还有,李从珂已派人监视你,你去磁州的路上,务必小心。”

赵烈接过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还裹着张破败的那把断槊。“范枢密使,多谢。”他声音哽咽,“洛阳的旧部,就拜托你多照看了。”

“放心。”范延光压低声音,“我已联络了几个禁军旧将,若你在磁州有需要,我们会暗中相助。另外,石敬瑭派人给你带了封信,说‘若需兵马,可随时往晋阳求援’。”

赵烈点点头,转身往城外走。周勇、张刚等亲信早已备好马车,见了他,赶紧迎上来:“都虞候,我们跟你去磁州!就算是偏远之地,我们也跟着你!”

赵烈却摇了摇头:“你们不能去。”他看着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心里满是不舍,“你们留在晋阳,跟着刘知远,暗中联络河东的旧部,为将来讨逆做准备。我去磁州,虽远离洛阳,却能监视李从珂的动向,我们内外呼应,才能有机会为张将军报仇,救出太子。”

周勇还想再说,却被张刚拉住。张刚躬身道:“都虞侯放心,我们会照你说的做。你在磁州务必小心,我们等着你的消息。”

赵烈点点头,翻身上马。刚出洛阳城门,就看到刘知远带着五百骑兵在城外等候。“都虞候,这是石帅给你的令牌,凭它,你可在河东各州调动兵马。”刘知远递来一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河东行营”四个字,“磁州虽偏远,却是连接河东与河北的要道,你在那里,既能自保,也能为将来做准备。”

赵烈接过令牌,心里清楚——石敬瑭让他守磁州,不过是想让他当“河东屏障”,抵挡李从珂的进攻。可他没点破,只是抱拳道:“多谢刘将军,也替我谢过石帅。”

往磁州去的路上,赵烈发现身后总有几个黑影跟着——是李从珂派来的监视者。他没理会,只是快马加鞭,心里暗暗发誓:李从珂,你等着,我赵烈迟早会回洛阳,为张将军报仇,为所有被你害死的忠良报仇!

十日后,赵烈抵达磁州。磁州城很小,城墙年久失修,城门上的“磁州”二字早已模糊。刺史府里,前任刺史留下的文书堆积如山,大多是“百姓逃亡,土地荒芜”的报告。赵烈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看着窗外的黄土坡,心里却没放松——他知道,磁州不是终点,而是他讨逆之路的新起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半块护心镜——是周虎的!“赵刺史,小人是周虎的同乡,受周虎之托,若他出事,就来磁州找您。”汉子躬身道,“小人还带来了消息,洛阳的范枢密使被李从珂软禁在府里,怕是要出事了!”

赵烈心里一沉——范延光是他在洛阳唯一的联络人,若范延光出事,他就彻底断了与洛阳旧部的联系。他握紧手里的青铜令牌,又摸了摸怀里的“护唐”剑,心里清楚:一场新的危机,已在洛阳的宫墙内悄然酝酿,而他,必须尽快做好准备,才能在这场乱世棋局中,保住自己,保住大唐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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