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捏着袖筒里的纸条，指尖能触到粗糙的麻纸纹理。他假装品酒，眼角余光扫过酒馆里的客人 —— 角落里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时不时瞟向他，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刘守光的暗探。
“客官慢用，后院有间空房，要是赶不上出城，可在这儿歇脚。” 掌柜的擦着酒杯，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传到赵烈耳中。这话是在暗示他可以留在这里商议，赵烈赶紧点头：“多谢掌柜的，正好我这货还没找到买家，说不定真要多待几天。”
等那两个暗探喝完酒离开，掌柜的才压低声音：“纸条上画的是城南大营的布防，刘守光把三万主力都囤在那儿，由他弟弟刘守奇统领。城西驿馆最近住了契丹使者，天天跟刘守光的谋士密谈，具体谈什么不清楚，但昨天看见驿馆里运进了不少契丹的马奶酒，估计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赵烈掏出城防图残片，铺在柜台上，和纸条上的草图比对：“城南大营的粮道在哪？我看这图上没标。”
“粮道在营西的护城河旁，每天寅时运粮车进去，只有五个兵看守，都是刘守光的亲信。” 掌柜的用手指在图上点了点，“不过你别打粮道的主意，元行钦每天都会去查岗，那家伙眼尖得很，连车轮印的深浅都要管。”
赵烈把图收起来，又问：“城里有没有河东军的其他内应？要是我拿到情报，怎么送回晋阳？”
“只有我一个。” 掌柜的叹了口气，“之前有个兄弟在节度使府当差，上周因为偷偷给我递消息，被元行钦抓了，头就挂在城门口…… 你要送情报，只能自己走，我可以帮你弄张出城的路引，就说你是去涿州送货的。”
赵烈心里一沉，没想到局势这么凶险。他想起李嗣源的叮嘱，不敢多耽搁：“我今晚就去驿馆看看，要是能拿到他们勾结的证据，明天一早就走。”
掌柜的赶紧拦住他：“晚上不行！元行钦每晚都要带巡逻队查驿馆，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要去就趁明天午时，那时驿馆的人要去街上买东西，守卫最松。”
赵烈想了想，觉得掌柜的说得对，便点头答应：“那我明天午时去，要是到傍晚还没回来，你就别等我了，赶紧想办法撤。”
当晚，赵烈住在酒馆后院的空房里。他借着油灯的光，翻开怀里的兵书，找到 “侦敌之术” 那一页，上面写着 “观营察势，可辨虚实 —— 炊烟多则兵众，旗帜整则军严”。他想起白天在城南看到的大营，炊烟倒是不少，可旗帜歪歪扭扭的，士兵也没怎么操练，看来刘守光的军队虽然人多，战斗力却不怎么样。
半夜，他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趴在窗缝一看，只见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正在街上抓人，嘴里喊着 “抓晋军探子”。赵烈赶紧吹灭油灯，躲到床底下 —— 他知道，这些士兵是在做样子给契丹使者看，证明刘守光在 “认真防晋”，可实际上，他们连真正的探子都抓不到。
第二天一早，掌柜的拿来一张路引，上面写着 “河间绸缎商赵二，赴涿州送货”。赵烈把路引塞进怀里，又换上一身更破旧的短打，把 “青釭剑” 藏在绸缎包袱里，假装去城南送货。
刚到城南大营附近，就看见元行钦骑着马，正在查岗。他穿着一身黑甲，腰间挂着把长刀，眼神像鹰一样，扫过每个经过的人。赵烈赶紧低下头，推着装满绸缎的小车，慢慢往前走。
“站住！” 元行钦突然喊住他，骑马走了过来，“你是干什么的？要去哪？”
赵烈心里一紧，赶紧递过路引：“回将军，小的是河间来的绸缎商，要去涿州送货，路过这儿。”
元行钦接过路引，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小车上的绸缎：“涿州那边最近不太平，你怎么敢去？”
“没办法啊，将军。” 赵烈装作委屈的样子，“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要是不送货，就没饭吃了。”
元行钦冷笑一声，用刀鞘挑开一个绸缎包袱，里面全是蜀锦。他没发现异常，又把路引扔给赵烈：“赶紧走，别在这儿逗留，要是被我发现你乱逛，就把你当探子抓了！”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赵烈赶紧推着小车，快步离开，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 刚才元行钦的刀鞘离 “青釭剑” 只有一寸，要是再挑开一个包袱，就露馅了。
好不容易绕到城西驿馆附近，赵烈假装在路边歇脚，观察驿馆的情况。驿馆门口有两个守卫，手里拿着长枪，时不时打个哈欠。午时一到，果然有个驿卒出来买东西，守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赵烈趁机绕到驿馆后面，那里有个矮墙，大概一人高。他看了看四周没人，纵身一跃，翻进了驿馆。里面是个小院，种着几棵槐树，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赵烈悄悄走过去，趴在窗台下，听见一个契丹人的声音：“只要刘守光陛下肯给我们三千匹战马，我们大汗就会派一万骑兵，帮你们打晋阳。”
另一个声音是刘守光的谋士：“三千匹太多了，我们陛下最多给一千匹，要是你们能帮我们拿下晋阳，再给两千匹。”
“不行！一千匹太少了，我们骑兵不能白出兵。” 契丹人语气强硬，“要是你们不同意，我们就跟晋军合作，帮他们打幽州！”
赵烈心里一震 —— 原来契丹人在两边下注，既跟刘守光谈，又想跟河东军合作。他赶紧从怀里掏出炭笔，把两人的对话记在纸条上，塞进怀里。
刚要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 —— 元行钦来了！赵烈赶紧躲到门后，屏住呼吸。
元行钦走进正屋，对契丹人说：“使者大人，我们陛下说了，三千匹战马可以给，但你们必须在下个月出兵，不能拖延。”
契丹人笑了：“好！只要战马到位，我们立刻出兵。不过，你们得先杀几个晋军的探子，让我们看看你们的诚意。”
元行钦点头：“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就去抓几个‘探子’，明天挂在城门口。”
赵烈躲在门后，气得咬牙 —— 这些人竟然用无辜百姓当 “探子”，来骗取契丹人的信任！他握紧拳头，真想冲出去杀了他们，可他知道，现在不能冲动，要是暴露了，就拿不到证据了。
等元行钦和契丹人离开，赵烈赶紧翻出驿馆，推着小车，朝着酒馆的方向跑。他知道，必须尽快把情报送回晋阳，不然下个月契丹出兵，河东军就危险了。
刚到酒馆附近，就看见掌柜的在门口张望。看见赵烈，他赶紧跑过来：“你可回来了！刚才元行钦的人来酒馆查过，问有没有见过一个河间绸缎商，我没敢说你在这儿。”
“我们得赶紧走！” 赵烈把情报塞进掌柜的手里，“刘守光要给契丹三千匹战马，下个月契丹就会出兵帮他打晋阳。你拿着情报，从后门走，去雾灵山找接应的人，我去引开追兵。”
“不行！” 掌柜的赶紧拦住他，“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了！” 赵烈把小车推给掌柜的，“你快走吧，我自有办法脱身。记住，一定要把情报送到晋阳，不能让晋王出事！”
说完，赵烈拔出 “青釭剑”，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刚跑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喊杀声：“抓探子！别让他跑了！”
赵烈回头一看，只见元行钦带着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朝着他追来。他赶紧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过。士兵们追不进来，只能在后面喊：“别跑！再跑就放箭了！”
赵烈没管他们，继续往前跑。巷子尽头是条河，他想起这是易水，过了河就是晋阳的地界。他赶紧跳进河里，河水冰凉刺骨，却没挡住他的脚步。
刚游到河中央，就听见后面传来弓箭声。一支箭擦着他的胳膊飞过，插进水里。赵烈赶紧加快速度，终于游到了对岸。
他爬上岸，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回头一看，元行钦的人还在河对岸喊，却不敢过河 —— 他们知道，过了易水就是河东军的地盘，要是追过来，就成了 “送人头”。
赵烈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情报，幸好没湿。他站起身，朝着晋阳的方向走去 —— 他知道，虽然这次差点暴露，但拿到了关键情报，只要能送到李存勖手里，就能阻止刘守光和契丹的勾结，为伐燕做好准备。
可他不知道，此时的晋阳，已经乱成了一团。李存孝和李存信因为伐燕路线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李存孝甚至要带着自己的兵单独去打幽州，而李存勖，正被这两个义弟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考虑如何应对契丹的威胁。
赵烈走在易水岸边，冷风刮在脸上，却没让他觉得冷。他握紧手里的 “青釭剑”，又摸了摸怀里的情报 ——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更难走，不仅要面对刘守光和契丹的联军，还要应对晋阳的内斗。但他没怕，因为他记得晋王的嘱托，记得父亲的遗愿，更记得自己是河东军的一员，必须为 “讨梁复唐” 拼到底。
夕阳西下，赵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易水的暮色里。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晋阳等着他 —— 李存孝和李存信的内斗，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而他，将被卷入这场纷争的中心，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