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排长老猫的从万家镇侦查回到新一团驻地，报告团长，万家镇的王德胜还有他手下那个排长李二狗，昨儿个在镇上的醉仙楼喝得烂醉，吐了饭馆一地。
炕桌旁围坐的新一团骨干几个人，眼神瞬间全看向刘川。政委赵刚搁下卷边的记事本，眉头拧紧。张大彪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王八盒子。孙德胜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股气。
刘川坐在土炕沿上，小王庄那些乡亲们最后的眼神，那染透冻土的暗红，又一次在眼前铺开。
刘川的手缓慢地收拢，握成一个拳头，骨节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吧”声。
刘川的声音冰冷：李二狗？是他带的路？
老猫用力点头，唾沫星子几乎溅出来：错不了，就是这狗日的汉奸，鬼子杀人，他就在旁边给递火把，小王庄的老孙头就是被他亲手捅死的，这畜生还抢了老孙头闺女的一对银镯子，现在他妈的就戴在他那姘头骚娘们手上。
张大彪猛地一拳砸在土炕上：够了，团长下命令吧，我带一营去，连夜把万家镇平了，把那李二狗剁碎了喂狗。
剁碎？孙德胜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太便宜他了，得用马拖，拖到他亲娘都认不出那块烂肉。
政委赵刚站起来，脸色紧张：老张，老孙，你们俩冷静点，万家镇是敌占区，有鬼子一个小队驻防，王德胜手下也有百十号伪军，硬打那是拿战士们的命去填。
他转向刘川，语气急促：团长，血仇要报，但得讲策略，咱们不能一头撞上去。
刘川终于抬起眼。那眼神不再是平时的沉稳或锐利，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死寂，看得赵刚心头一凛。刘川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策略？赵政委说得对硬打那是蠢。
他目光扫过张大彪、孙德胜：剁碎了喂狗？马拖？那是便宜了他李二狗，也便宜了那些忘了祖宗姓什么的狗汉奸。
他站起身，传我的悬赏令。刘川的声音斩钉截铁：悬赏，李二狗的人头，五十块现大洋，王德胜的狗头，三百块，老子明码标价，让这方圆百里的老百姓都睁大眼睛看着，告诉他们给鬼子当狗腿子，出卖祖宗的下场，就是明码标价的人头。
五十块？三百块？张大彪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圆了：团长，这……这价码……”
高了？刘川冷笑一声：老子嫌低，告诉乡亲们，提供李二狗准确行踪的，五块大洋，把王德胜捆到老子面前的，一百块，老子就是要让这些杂种知道，他们的命值钱，值钱到有人会为了这钱，要他们的命。
赵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看着刘川眼中那团冰冷的火焰，知道任何劝阻此刻都是徒劳。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而是一场复仇的宣言，一场用血与银元在人心战场上打响的战争。
老猫，刘川转向侦察排长：把悬赏令散出去，用最快的速度，给老子贴到万家镇的茅房墙上，撒到王德胜的枕头边，让风把这悬赏吹遍每一个角落。
是，老猫一个激灵，挺直腰板，眼中凶光毕露，转身就冲出了团部。
悬赏令如同长了翅膀的死神告示，一夜之间飞遍了万家镇周边的大小村落、山坳沟壑。那白纸黑字上鲜红的手印和刘川的大名，带着刺骨的杀意，渗进了每一寸土地。
消息传到万家镇时，李二狗正搂着姘头酣睡，他的姘头手上戴的正是从老孙头闺女手腕上抢来的银镯子。
王德胜被手下心腹从热炕上叫醒，接过那张写着“王德胜人头三百大洋”的悬赏令，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死灰，豆大的冷汗顺着肥腻的鬓角滚落。
他将纸条揉成一团，声音都变了调：快，快他娘的加强警戒，所有岗哨双岗，不，三岗，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伪军队伍里蔓延，往日那些在镇上耀武扬威的二鬼子走路都贴着墙根，看谁都像盯着自己脑袋的赏金猎人。
老百姓的眼神也变了，不再是麻木的畏惧，而是多了几分审视，几分压抑的兴奋，像在估量一件值钱货物的成色。
悬赏令贴出去的第三天傍晚，新一团驻地外，通往小王庄的土路上，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悲愤和疲惫的庄户汉子，用一根粗麻绳死死捆着一个干瘦的男人，几乎是拖拽着朝营门口走来。那男人身上的伪军狗皮袄被扯得稀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正是李二狗。
刘团长，刘团长。为首的一个老汉，正是小王庄的幸存者，声音嘶哑地喊着：这畜生，我们给您捆来了。
营门口的哨兵立刻吹响了警戒哨。很快，刘川带着赵刚、张大彪等人快步走了出来。
李二狗看到刘川，吓得魂飞魄散，裤裆瞬间湿透，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刘……刘爷爷饶命，饶命啊，都是王德胜逼我的，都是鬼子逼我的，我……我猪油蒙了心啊，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老汉上前一步，浑浊的老眼里含着泪，也带着解恨的痛快：刘团长，乡亲们没瞎，这狗汉奸，昨天想跑，被俺们几个在村口老槐树底下堵住了，老天爷开眼呐，俺们……俺们给死去的乡亲们讨个说法。他身后几个汉子也红着眼，死死瞪着地上的李二狗。
刘川的目光越过老汉，落在他身后那几个衣衫破旧却挺直了脊梁的汉子身上。他们的眼神里有悲伤，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凶狠的亮光。
好。刘川只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他转向身边：“张大彪。
到。张大彪早就按捺不住，一步跨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薅住李二狗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崽似的将他提溜起来。
就在这儿，当着乡亲们的面。开公审大会，将刘二狗的罪行公布后当场处决，刘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给小王庄的冤魂，祭刀。
“明白。张大彪狞笑一声，拔出腰间雪亮的刺刀。寒光一闪，
噗嗤，
干脆利落，血光迸溅。李二狗连最后的惨叫都没能发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软了下去。
围观的战士和那几个押送李二狗来的百姓，呼吸都窒了一下。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却充满力量的抽气声。
那老汉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血泊，身体晃了晃，两行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下来，喃喃道：“值了…值了…乡亲们，闭眼吧…”
刘川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扫过那几个押解李二狗来的汉子，最后落在老汉身上：“悬赏五十大洋，一分不少，是你们的了。”他顿了顿，声音拔高，穿透傍晚的寒风，响彻整个营区：“也告诉所有的乡亲，给我刘川当眼睛，当耳朵，帮咱八路军打鬼子除汉奸的，我刘川，认账，该给的钱，一块不少，该报的仇，血债血偿。
消息长了腿，比风还快。李二狗血淋淋的下场和那沉甸甸的五十块叮当作响的现大洋，彻底点燃了压抑在百姓心头的火山。
伪军汉奸们，一夜之间成了真正的过街老鼠。阳泉周边的鬼子据点、运输队，也开始接连不断地遭到冷枪、地雷、被剪断的电话线、被掀翻的粮车……看似零散，却无处不在，像跗骨之蛆，搅得鬼子伪军日夜不宁，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