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的圣诞钟声，并未给多瑙河畔那座曾经辉煌的帝国首都带来丝毫的和平与喜悦，反而以其冰冷的回响，敲响了一个古老帝国解体的最终丧钟。
1917年12月25日，下午三时，维也纳，美泉宫。
宫殿内，昔日哈布斯堡王朝的奢华依旧，却掩盖不住一种末日般的死寂与凄凉。
卡尔皇帝，这位曾试图以“多瑙联邦”挽救帝国的年轻君主，此刻面色灰败地坐在书房里，手中紧紧攥着几份刚刚收到的、措辞恭敬却内容残酷的电文，他的对面，是几位同样面色凝重、眼神闪烁的核心大臣。
“陛下…”首相颤抖着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刚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议会、萨格勒布…还有布拉格的波希米亚民族委员会…他们…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表了声明…”
“念！”卡尔皇帝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
首相深吸一口气，展开电文：“…‘基于不可剥夺的民族自决权，以及维护本民族生存与发展的至高利益，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含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自本日起，终止与维也纳中央政府的一切法律与行政隶属关系，成为一个独立、自由、主权完整的国家…’”
“波希米亚王国的声明也…也大同小异…”内政大臣补充道，几乎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卡尔猛地闭上眼睛，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他最恐惧的噩梦，终于以最彻底的方式降临了。
他数月来的铁腕镇压、在马肯森德军刺刀支持下的强力整合，最终却像试图用手阻挡决堤的洪水，徒劳无功，反而加剧了离心力。
然而，电文的后半段内容，却带来了一丝怪异的、近乎讽刺的转机。
首相继续念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但是，陛下…他们…他们都同时宣布，将组成一个…一个‘独立的邦联’，并且…并且共同拥戴您，卡尔一世皇帝陛下，为他们各自国家的…象征性君主，即所谓的‘身合国’元首…”
书房内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象征性君主？身合国？这算什么？是最后的忠诚，还是为了避免与柏林以及中欧同盟彻底撕破脸皮的精心算计？
卡尔皇帝缓缓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苦涩、屈辱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他喃喃自语：“象征性君主…他们剥夺了我的一切实权，却还要我顶着一个空洞的头衔，为他们抵挡来自柏林的怒火吗？真是…‘礼貌’的决裂啊。”
这与其说是彻底的革命性独立，不如说是在民族自决浪潮与对强大德意志帝国的深刻忌惮之间，达成的一种怪异而脆弱的妥协，旧王朝的幽灵，以这样一种怪异的方式被保留了下来，成为了维系表面联系的最后一层薄纱。
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通过加密电报传回了柏林无忧宫。威廉皇帝阅读着电文，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他轻轻哼了一声，对侍立在一旁的临时副官（原汉斯·伯格的替代者）评价道：“还算聪明，知道给自己，也给维也纳，更给我，留了一条体面的后路，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
他更关心的是，这种“礼貌解体”的模式是否会引发匈牙利王国、波兰地区、和被并入多瑙联邦的黑山等其他地区的连锁反应。
以及如何迅速而有效地确保这些新生的、内部必然混乱的脆弱国家，被无缝对接地纳入德国主导的“中欧经济空间”和未来的安全体系之内。
他随即下令：“通知外交部和经济部，立刻研究对策，准备与这些‘新国家’进行‘友好’谈判，并承认他们的独立性，重点是关税同盟、货币挂钩和资源开发协议，要快，在英国和法国残余势力反应过来之前，完成法律框架的搭建。”
1917年12月26日，布达佩斯，匈牙利议会大厦。
相比维也纳那边“礼貌”的哀悼氛围，布达佩斯的局面则充满了火药味和不确定性。
宏伟的议会大厅内，关于“匈牙利未来道路”的辩论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气氛从激烈转向狂暴。
“先生们！时机已经到了！”一位激进的独立派贵族议员站在讲台上，挥舞着拳头，脸色因激动而涨红，“维也纳已经死了！那些维也纳刽子手已经废了！”
“卡尔皇帝现在只是波希米亚和克罗地亚的‘象征’！我们马扎尔人，拥有千年历史的伟大民族，难道还要继续被一个空洞的皇冠束缚吗？我们必须立即宣布完全独立！恢复1848年以前的荣光！建立一个纯粹的、强大的匈牙利民族国家！”
他的发言引来独立派议员们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但立刻，另一位较为保守、与奥地利经济联系紧密的大地主站了起来，声音沉稳但带着忧虑：
“完全独立？说得轻巧！脱离了奥地利的市场和德意志帝国的保护伞，我们靠什么养活我们的人民？靠什么抵挡来自罗马尼亚、塞尔维亚甚至俄国的威胁？看看捷克人和克罗地亚人吧！他们保留了君主纽带！这是一种智慧！我们完全可以效仿，争取最大限度的自治，同时保留在德意志经济圈内的利益！这才是务实之道！”
“务实？别找什么借口！这就是懦弱！”激进派反驳道，“我们要的是彻底的自由！不是带着锁链的自治！德意志？哼，我猜柏林正好借此机会把我们彻底吞并！”
“你这是要把匈牙利带入孤立和毁灭！看看我们的处境，四面八方全是忌惮我们领土的饿狼，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深渊，这难道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争吵从议会蔓延到走廊，甚至波及到街头的咖啡馆和报纸，布达佩斯的空气紧张得仿佛一个充满瓦斯的房间，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会发生剧烈的爆炸。
匈牙利这个奥匈帝国内部最强大、也最桀骜不驯的组成部分，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其最终抉择将深刻影响中欧政治版图和碎片化的最终形态和稳定，稍有不慎将会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
1918年1月3日，柏林，无忧宫。
面对多瑙联邦的剧烈崩塌和随之而来的、日益繁重复杂的帝国事务，林晓对那位临时接替汉斯·伯格工作的副官愈发感到不满。
此人办事倒是循规蹈矩，一丝不苟，但缺乏必要的灵活性和主动性，性格也过于刻板冰冷迂腐，仿佛一台只会执行预设程序的机器，完全无法跟上皇帝高效、跳跃且时常需要即兴发挥的思维节奏和要求。
在一次因为副官未能及时理解其模糊指令而导致的小小延误后，林晓皇帝终于失去了耐心。
他将人事部门负责人召来，语气不悦地说道：
“这个副官就是个封建余孽，我想让他往前走一步，他都直哆嗦，我需要一把更锋利、更灵活的匕首，能够理解我的意图，甚至在黑暗中也能自己找到目标。”
“而不是一把只会等待命令、钝重无比的破斧头，给我找一个真正的人才，背景不限，军种不限，我要的是能力和脑子。”
“是，陛下！我们立刻重新筛选所有青年军官的档案！”负责人冷汗涔涔地退下。
很快，一份来自帝国海军、标注着“潜力非凡但性格独特”的军官档案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皇帝的办公桌上。
档案主人：卡尔·邓尼茨，上尉，时年26岁，现任U-68号潜艇艇长。档案中的评价和对现代的认识引起了林晓的兴趣：
“…思维缜密、行事果决、勇于创新，对新技术和新战术有近乎痴迷的兴趣和独到见解，具备独立指挥和临机决断的出色能力…但性格略显孤傲，不善甚至不屑于常规社交，对官僚体系缺乏耐心，与部分同僚关系紧张…”
“潜艇军官？”林晓用手指敲打着档案，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很好，能在水下黑暗、孤立无援、生死一线的环境中独立思考和生存的人，其神经和头脑，正适合应对现在这水面上混乱复杂的政治局势，调他来柏林，担任我的临时副官，试用期…就定一个月。”
三天后上午九时，无忧宫皇帝书房内，卡尔·邓尼茨上尉穿着一身临时改制的、仍显得有些不合身的陆军副官制服，身姿挺拔如舰桥上的桅杆，有些拘谨但目光坚定地站在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面前。
他的眼神锐利，带着长期在狭小空间和巨大压力下工作所磨砺出的那种特有的冷静和高度专注。
“卡尔·邓尼茨上尉，”林晓打量着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档案里说，你擅长在巨大的压力和孤立无援的环境中，依靠自己的判断做出决策？”
邓尼茨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回答：“是的，陛下，在水下，没有退路，也没有即时通讯可以事事请示。目标、风险、机会，一切都必须由艇长在瞬间权衡清楚。犹豫就会败北。”
“好！很有精神！！！”林晓满意地点了点头，“我需要的就是这种素质，忘掉你在海军的那套条条框框，也暂时忘掉潜艇，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临时副官，你的任务是协助我处理这些…”
他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地图，“…复杂而多变的事务，我要的是效率、是结果、是精准地理解并执行我的意图，明白吗？”
“完全明白，陛下！我将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信任！”邓尼茨的回答简洁、干脆，带着一种潜艇接到出击命令后般的决绝和专注。
两天后的傍晚，柏林郊外，一处由废弃贵族庄园改造而成、戒备森严的秘密设施（未来帝国特种部队的摇篮）。
在任命邓尼茨的同时，林晓的思绪已经投向了更隐秘的领域，他秘密召见了奥托·斯科尔兹内少校，在只有两人的密室里，下达了一项绝密指令。
“斯科尔兹内少校”皇帝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大规模的常规战争或许即将告一段落，但相信我，非常规的、隐藏在阴影中的较量，只会随之加剧，甚至成为未来的主流。”
“帝国需要的不再仅仅是铺天盖地的炮火和钢铁洪流，更需要两把隐藏在服袖中的毒刃和匕首，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最小的代价和最隐蔽的方式，完成那些常规军队无法完成的、最艰难、最敏感的任务的精锐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看着斯科尔兹内，说出了两个充满北欧神话色彩的代号：
“一支，代号‘法夫纳’ ，以盘踞宝藏、警惕性极高的恶龙为名，寓意其核心任务是‘守护’——守护帝国的核心机密、关键人物与设施，执行最高级别的安保、反间谍、反颠覆与要员护卫任务，像恶龙守护它的宝藏一样，不容任何觊觎者靠近。”
“另一支，代号‘女武神’ ，寓意其任务是‘骁勇善战’与‘突击’——如同神话中决定战士命运的瓦尔基里，她们（他们）将深入敌后或敏感区域，进行战略性目标的斩首、关键设施的破坏、高价值人员的营救、以及为后续精确打击提供引导，以最小的动静，决定性地扭转局部战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斯科尔兹内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瞬间闪过近乎狂热的的光芒，他猛地挺直身躯，如同出鞘的利剑：
“是！陛下！我完全理解您的意图！这将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力量！我将亲自负责选拔和训练他们！用最残酷的方式，锻造出帝国最锋利的暗影之刃！”
1918年1月10日，清晨，训练基地操场。
严冬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空旷的操场，卷起地上的积雪，一百名从帝国陆军、海军、风暴突击队中历经层层筛选、精心挑选出的精英士兵，如同一百尊冰冷的钢铁雕像，无声地矗立在寒风中。
他们经历了近乎变态的初选：超越人体极限的体能测试、在复杂环境下毫秒必争的精准射击、模拟被俘后长达数小时的心理高压审讯、在荒野中仅凭一把匕首生存一周的残酷考验，甚至还包括基础的外语和文化知识测试，能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意志、体能和技能都远超常人的怪物。
奥托·斯科尔兹内穿着一件简单的野战服，没有佩戴任何勋章，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登上一个临时搬来的弹药箱，他那魁梧的身躯和冰冷的目光，比寒风更能刺入骨髓。
“士兵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低沉的雷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们被选中，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们的军衔有多高多么厉害，不是因为你们胸前挂了多少块该死的铁片！而是因为你们是疯子！是偏执狂！是内心深处渴望超越极限、愿意为了帝国的利益，毫不犹豫地潜入地狱最深处的怪物！”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张坚毅、或带着困惑、或隐藏着兴奋的脸庞。
“从今天起，你们将彻底忘记过去的部队番号，忘记你们曾经获得的任何荣誉！你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法夫纳’或‘女武神’！这是陛下亲自赐予的荣耀，也是你们余生需要背负的诅咒！”
“在这里，你们将学习如何在最肮脏、蛆虫滋生的城市下水道里，不吃不喝潜伏三天三夜，只为等待那一次致命的狙击。
学习如何伪装成侍者，在敌人戒备森然的宴会上，优雅地将无色无味的毒药滴入目标的酒杯。
学习如何在荒芜的雪原或沙漠中，仅凭一张地图和一个指北针，长途奔袭上百公里，然后在没有任何后方支援的情况下，独自摧毁一座关键桥梁，或者从敌军司令部里，把一个活生生的将军绑出来！”
“这里的训练，会比你们在东线和西线经历过的任何一场炼狱般的战斗，还要残酷十倍！这里的淘汰率，将超过百分之七十！无法承受的，意志不坚定的，现在就给我滚出这个操场！回到你们温暖的普通部队去，当个安安分分的普通士兵！留下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吼：“…将不再是普通士兵！你们将成为帝国最昂贵、最致命、也是最见不得光的活体武器！是陛下手中直接掌握的暗影！告诉我，你们这群被选中的、来自地狱的怪物，准备好拥抱我为你们准备的人间地狱了吗？！”
“时刻准备着！长官！”一百个喉咙里迸发出的吼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仿佛要震散天空的乌云，充满了狂热、决绝与被选中的骄傲。
奥托·斯科尔兹内少校看着眼前充满狂热的怪物怒喊道：“很好，很有精神！你们是德意志力量的迅捷之手，你们的作用和胜利将增加德意志在世界的影响力，现在集合，前进！”
最高强度的、超越时代的特种作战训练，随即以近乎残忍的强度全面展开。
训练内容远超这个时代普通军队的想象：高级格斗术，多种载具的破坏性驾驶技巧，和从高空运输机进行的“高跳低开”伞降训练，在各种极端地形下的长途越野与精确导航。
各种规格炸药的灵活使用与复杂爆破，野战条件下的小功率无线电操作与基础密码学，在敌后利用自然环境求生的残酷训练，以及针对特定建筑的战术突击与清理演练。
在装备上，他们优先配发了所有能找到的最精良或最实验性的武器：除了标准的毛瑟Gew98k步枪和鲁格p08手枪，配备了带有简陋但有效的消音器的特殊手枪用于秘密行动，试用各种新型特种炸药和定时装置。
穿着早期形式的、内嵌加厚钢板的帆布防弹背心，以及穿戴经过改良、更适合在复杂地形下活动并具有一定伪装效果的野战服和专用装具。
斯科尔兹内如同一个不知疲倦、毫无怜悯的魔鬼教官，用最严苛的标准、最无情的方式，亲手锻造着这两支即将属于德意志帝国的暗影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