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外的土路被雨水泡成了烂泥潭，佐佐木雄二的军靴每走三步就会陷住一次。整个中队像群落汤鸡似的跟在辎重车后面，车轮溅起的泥浆把绑腿染成了土褐色。
“不是说有卡车吗？”藤田吐着嘴里的泥水抱怨道。他背上那挺歪把子机枪的枪托已经开裂，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声响。
雄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前方路牌上模糊的汉字——距离通州还有八公里。历史书上记载，这里将是二十九军独立39旅的防区。他下意识摸了摸藏在子弹盒里的那叠文件，纸张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
“停！”前方突然传来尖厉的哨声。队伍乱哄哄地散开在路旁，中队长挥舞着军刀指向西侧的小树林：“第三小队警戒！其他人原地休息！”
雄二跟着藤田钻进树林时，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拨开灌木丛，五个中国士兵正围坐在地上打牌，步枪随意地靠在树根旁。双方同时愣住的一秒，雄二看清了他们臂章上的“39”字样。
“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句。中国士兵抓起枪就往林子深处窜，藤田条件反射地端起机枪，却被雄二一把按住了扳机。
“省点子弹。”雄二压低声音，“你看他们扔下了什么。”
地上散落着几个印有“大阪”字样的罐头盒，还有半包“老刀牌”香烟——正是三天前他们在天津仓库“遗失”的那批物资。藤田的喉结动了动，弯腰捡起香烟时，发现下面还压着张当铺的当票。
继续行军两小时后，前方突然传来激烈的交火声。中队长立刻命令部队呈战斗队形散开，可雄二所在的小队刚冲到指定位置，就看见十几个日本兵正对着空无一人的战壕疯狂射击。
“停火！停火！”骑着马的传令兵从后方赶来，“是友军误判！”
原来是一个新调来的联队把伪冀东保安队当成了中国军队。雄二蹲在战壕里数着地上的弹壳，发现全是他们大阪师团的制式弹药——这些本该在仓库里积灰的子弹，现在正被用来打自己人。
傍晚扎营时，炊事班架起的行军锅飘出诡异的味道。森下神秘兮兮地掀开锅盖，里面翻滚着天津带来的味精和几根发蔫的胡萝卜。
“从辎重队换的。”他往雄二饭盒里多舀了勺汤，“用半箱防毒面具。”
雄二刚喝第一口就呛住了——这根本不是味精，而是纯度很高的海洛因。前世在缉毒纪录片里见过的白色粉末，此刻正溶解在他的晚饭里。森下困惑地尝了尝，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坏了……”他哆嗦着指向营地北面，“辎重队那些混蛋……”
夜巡时雄二故意绕到辎重队帐篷后，听见里面传来癫狂的笑声。掀开帘缝，三个士兵正用刺刀挑着块膏药在火上烤，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焦糊味。地上散落的包装纸上印着“大日本制药”和“镇痛剂”字样。
回到自己帐篷，雄二发现藤田正就着油灯研究那张当票。
“你看这个印章。”藤田指着票面角落的红色印迹，“通州城东当铺，专收军用品。”他忽然压低声音，“明天咱们班被派去城里征粮……”
雄二盯着帐篷外晃动的黑影，想起白天在树林里逃走的中国士兵。历史记载通州将在七月底发生大屠杀，而现在他怀里揣着的机密文件，胃里消化着毒品，身边躺着个打算去当铺销赃的同伴。
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不知是走火还是夜袭。雄二把李先生的文件塞进防水袋，又在外层包上森下给的防潮布。前世课本里那个数字突然浮现在脑海：1937年7月29日，通州事件，三百多名日军被反正的伪军杀死。
藤田的鼾声响起时，雄二摸出了那把只有两发子弹的南部手枪。明天进城后，他必须找到当铺掌柜——那个能认出大阪方言的中国商人，很可能是李先生的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