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陨魔消 空典悟道
夜，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将整个洛阳城吞入腹中。唯有天际偶尔被风吹开的云隙里，漏下几缕惨淡的星辉，如同巨兽偶尔睁开的冰冷眼眸，漠然地俯瞰着这片即将被鲜血与意志浸染的大地。
城北，废弃的祭天坛。
残破的汉白玉石阶诉说着往昔的荣光，如今却爬满了枯藤与苔藓，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裸露的嶙峋肋骨，无声地耸立着。断壁残垣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风穿过空荡的穹顶和倾颓的梁柱，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叶风一行人，如同暗夜中最后几颗倔强的星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祭坛的边缘。
叶风，紫罗兰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荡，那张妖异绝美的脸上此刻再无半分慵懒，桃花眼中紫光流转，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紧握着那根非金非木、刻满玄奥符文的天机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身旁，阿飞如同一柄收入鞘中却嗡鸣不止的绝世凶剑，气息冰冷锐利，仿佛随时能撕裂这沉重的夜幕。他的目光扫过祭坛中央，那里空无一人，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邪恶压力，如同实质的蛛网，笼罩着整个空间。
李寻欢站在稍前的位置，一身青衫洗得发白，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清癯的面容上平静无波，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风声，在这死寂的祭坛上回荡。叶开和丁灵琳紧随其后，夫妻二人背靠着背，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叶开指尖那枚小小的飞刀如同活物般跳跃，丁灵琳的双剑也已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李曼青则护在气息仍旧虚弱的天机老人身旁，手中长剑横于胸前，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坚毅。
天机老人靠在李曼青身上，脸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显然重伤未愈。但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怯懦，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和决然。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了祭坛最中央那片最深的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宿命中的对手。
“他来了。”天机老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祭坛中央那片黑暗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一个身影缓缓从虚无中踏步而出。
依旧是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那张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然而，与之前那个“矮小”的替身不同，此人的身形挺拔修长，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虽然那宗师气度中充满了邪异与冰冷。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如同万年玄冰，又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比之前那个替身强大了何止十倍！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呼吸凝滞，内力运转都变得晦涩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那个弑师叛道、修炼嫁衣神功、掀起这场江湖浩劫的魔教少主！
“呵呵……”面具下，传来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这笑声并不响亮，却仿佛能直接钻入人的心底，勾起最深沉的恐惧，“都到齐了？也好，省得本座一个个去找，浪费功夫。”
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李寻欢身上：“李寻欢，你的飞刀，杀得了我的替身，却不知能否破得了本座这已臻化境的嫁衣神功？待我今夜月华最盛之时，神功圆满，尔等……皆为蝼蚁，正好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我的无上魔道！”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妄和睥睨天下的自信。
李寻欢没有理会他的狂言，只是缓缓踏前一步。这一步踏出，他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不再是那个病弱的老人，而是一柄即将出鞘、斩破一切虚妄的神兵！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那柄薄如柳叶、亮如秋水的飞刀，出现在他拇指与食指之间。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凌厉的杀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波动。它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凝聚了李寻欢毕生的信念、智慧、以及身后所有人的期望与重量。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人一刀。
乌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练到极致的杀意，悄然合拢，连最后几缕星辉也被吞噬，祭坛陷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唯有众人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那魔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刀的不同寻常，笑声戛然而止，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周身那混沌邪恶的嫁衣神功气场无声无息地扩张开来，将他牢牢护住。
就是现在！
李寻欢的眼眸中精光爆射！他出手了！
没有预兆，没有轨迹，甚至没有“出手”这个过程！那柄飞刀，就仿佛从未存在过，又仿佛本就应该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跨越了空间与时间的界限，超越了肉眼与感知的极限！
咻——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声，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在绝对的寂静中响起，又瞬间消失。
下一刻，那魔头挺拔的身躯猛地一震！
在他青铜面具咽喉的位置，那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已然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里！刀身完全没入，只留下一点寒星般的尾柄，在绝对的黑暗中，竟自行散发着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光芒！
中了！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叶开、丁灵琳等人几乎要欢呼出声！连阿飞紧绷的脸上也微微松动。这凝聚了李寻欢巅峰状态的一刀，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然而，他们的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
那魔头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倒下。他只是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咯咯”的、令人牙酸的怪异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碎裂又重组。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那只手苍白修长，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他握住了飞刀的尾柄，动作稳定得可怕，然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点点，将飞刀从自己的咽喉里拔了出来！
伤口处，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涌，只有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缭绕蠕动，那被飞刀洞穿的肌肉和血管，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愈合、再生！转眼间，伤口便已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红痕！
“哼……”魔头将染血的飞刀随意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声音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笑话！本座的嫁衣神功已参透生死玄关，移穴换位，虚实相生，肉身几近不坏！区区咽喉之伤，不过是挠痒痒罢了！李寻欢，你还有第二刀吗？”
他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嘲弄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强大的自信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李寻欢脸色一白，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然刚才那极致的一刀，对他消耗极大。飞刀出手，未能竟全功，对他的信心也是一种打击。
“现在，游戏结束。”魔头的声音转冷，杀意如同潮水般涌出，“该轮到你们了！就用你们的绝望和鲜血，来见证本座的神功大成！”
他双臂猛然一振，宽大的斗篷无风自鼓，猎猎作响！一股磅礴浩瀚、却又阴寒刺骨到极致的恐怖内力，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嫁衣神功的混沌气场瞬间扩张至整个祭坛，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在这气场之内，众人只觉得周身空气变得粘稠无比，行动受阻，内力运转滞涩，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更可怕的是，一种能够扭曲、吸纳、反弹一切力量的无形力场正在形成！
“动手！”阿飞厉喝一声，他知道不能再等！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剑光，人即是剑，剑即是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魔头心口！这一剑，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简单、直接、快得超越思维！
叶风几乎同时而动，天机棒划出一道玄奥的紫色轨迹，不是硬撼，而是如同灵蛇般点向魔头周身气机运转的节点，试图破解那诡异的嫁衣气场！叶开的飞刀、丁灵琳的双剑、李曼青的长剑，也如疾风骤雨般从不同角度攻向魔头！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势，魔头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动作，只是任由那混沌气场自行运转。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阿飞那无坚不摧的剑气，在触及气场的刹那，仿佛刺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力道被瞬间带偏、分解、吸纳！叶风的天机棒点中的地方，气机流转骤然加速，反而将一股反震之力导回！叶开的飞刀、丁灵琳和李曼青的剑招，也如同泥牛入海，所有的攻击力都被那无形的力场扭曲、吸收！
下一刻，一股融合了众人所有攻击特性、甚至更加强悍数倍的混合气劲，如同被积蓄到极点的洪水，以魔头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狂猛反扑回来！
“小心！快退！”天机老人嘶声提醒，但已然晚了！
“嘭！嘭！嘭！嘭！”
数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接连响起！
阿飞首当其冲，被自己那被放大反弹的剑气狠狠击中胸口，护体真气瞬间溃散，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石柱上，石柱轰然开裂！叶风的天机棒脱手飞出，虎口迸裂，整个人被那股诡异的力量震得气血翻腾，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叶开、丁灵琳、李曼青更是惨不忍睹，各自被反弹的力道击中，兵器脱手，人如滚地葫芦般摔出老远，倒地不起，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尘土。
仅仅一个照面，除了李寻欢和重伤的天机老人，所有战力竟被对方一招瓦解！嫁衣神功的恐怖，远超想象！
祭坛上，只剩下李寻欢勉强站立，但他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天机老人依靠着李曼青之前搀扶的石块，气息微弱。
那魔头缓缓踱步，走向看似已无反抗之力的李寻欢，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戏谑和残忍：“李寻欢，看来你的飞刀，终究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任何人。本座这就送你上路，让你和你的红颜知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他抬起了手，那只苍白的手掌上，凝聚起一团漆黑如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能量球，缓缓按向李寻欢的额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个人的心。叶开目眦欲裂，想要挣扎起身，却浑身剧痛，动弹不得。丁灵琳眼中含泪，李曼青满脸不甘。阿飞试图凝聚内力，却引得伤势加重，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叶风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到体内内力空空如也。
难道……一切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物俱寂的时刻——
“吱吱！吱吱吱！”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猴叫声，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猛地从祭坛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裂缝中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打破了死寂，也让那魔头按向李寻欢的手掌微微一顿！
叶风猛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只一直跟随天机老人的金色灵猴，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从裂缝中激射而出！它爪中的天机棒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精准无比地点击在祭坛边缘几处看似毫无关联、布满青苔的古老符文之上！
“咔哒……轰隆隆……”
一阵机括转动和巨石摩擦的沉闷巨响骤然响起！在祭坛边缘，一块巨大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石板猛地向下陷落，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紧接着，数道身影如同挣脱牢笼的猛虎，带着冲天的怒气和无尽的疲惫，从洞口中踉跄冲出！
为首一人，青衣布裙，虽然鬓发散乱，面容憔悴，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燃烧的火焰，正是失踪已久的孙小红！她手中紧握着一对短刃，刃身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紧随其后的，是如同来自九幽寒狱的傅红雪！他脸色苍白依旧，但那双沉寂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冰冷的杀意，手中的黑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渴望着饮血！而最后一人，更是让所有人心头巨震——竟然是公子羽！
只是此时的公子羽，早已不复当年的翩翩风采。他衣衫褴褛，浑身布满伤痕，那头标志性的白发黯淡无光，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中那锐利如鹰隼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盛！
他们果然一直被囚禁在这祭坛之下！
那魔头看到突然出现的三人，尤其是公子羽，青铜面具下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显然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按向李寻欢的手掌不由得停滞在了半空。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和分神！
公子羽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魔头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痛惜、愤怒、以及最终解脱般的决绝！他猛地仰天长啸，啸声凄厉悲壮，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数月来的囚禁之苦、师门被辱之恨、天下将倾之忧，尽数宣泄出来！
随着这声长啸，他原本灰白的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如同雪一般耀眼刺目！一股无法形容的、毁灭性的气息从他干瘪的躯体内疯狂爆发出来！这气息是如此狂暴，如此炽热，仿佛他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本源、灵魂乃至一切！
“天地同寿……？！”天机老人失声惊呼，老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羽儿！不可！”
但这声呼喊已经无法阻止公子羽的决心。他知道，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撼动那近乎圆满的嫁衣神功，唯有这玉石俱焚的禁术，或许能撕开那无敌的防御！
“孽障！为师门清理门户！为天下苍生除害！受死吧！”公子羽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他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燃烧的、纯粹由生命之光凝聚而成的白色流星，无视空间，无视那诡异的嫁衣气场，以一种超越生死的速度，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魔头！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魔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之色！他疯狂催动嫁衣神功，混沌气场收缩凝聚，试图抵挡这舍命一击！但天地同寿乃是燃烧一切换取的力量，其本质已超越了寻常的内力范畴，带着一种规则性的毁灭意志！
“不——！”魔头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祭坛上空炸响！又如同星辰碰撞，毁灭的能量风暴以两人接触点为中心，如同实质的波纹般向四周疯狂扩散！耀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狂暴的罡风将地面的石板层层掀起，绞成齑粉！整个祭坛都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渐渐消散。
众人勉强睁开眼睛，只见爆炸中心，公子羽的身影已然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那股悲壮而纯净的能量气息，证明着他最后的牺牲。而那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则凄惨无比地倒在废墟之中。
他身上的斗篷早已化为飞灰，脸上的青铜面具也布满了裂痕，半挂在脸上，露出了小半张颇为年轻、却因极度痛苦和震惊而扭曲狰狞的脸庞。他胸口处一个恐怖的大洞几乎贯穿了身体，鲜血如同泉涌，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已是油尽灯枯的濒死状态。
“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带着血沫，“不可能……我……我神功将成……怎么会……败在……败在……”
他的眼中充满了疯狂的不甘和难以置信。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手伸向怀中，摸索着，最终掏出了一本泛黄、边角磨损的古籍——那本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掀起江湖血雨腥风的《怜花宝鉴》！
“我还有……还有它……宝鉴……无上魔功……能救我……能让我……恢复……甚至……更强……”他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希冀的火焰，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拼命地、哆哆嗦嗦地翻开了书页，浑浊的目光贪婪地投向那些他梦寐以求的文字。
然而，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如同被瞬间冰封。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书页。脸上的表情从希冀到茫然，从茫然到怀疑，从怀疑到最终极致的荒谬、崩溃和绝望！
空白！
触目所及，所有的书页，都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没有一个字，没有一幅图，甚至连一个墨点都没有！
“空的……怎么会是空的？！！”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嚎叫，这嚎叫中充满了被命运彻底戏弄后的疯狂和崩溃，“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为之付出一切……师门、道义、性命……换来的……竟然是一本……无字天书？！啊——！”
这最后的希望破灭，成了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又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黑血，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熄灭。他那伸向空中的手无力地垂下，那本空白的《怜花宝鉴》也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石地上。
气绝身亡。
一场席卷江湖、谋划良久、牺牲了无数生命的惊天阴谋，竟以如此荒诞而又充满讽刺的方式，戛然而止。
祭坛上，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以及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劫后余生的众人，看着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看着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空白典籍，心情复杂难言。有解脱，有悲伤，有愤怒，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这时，在天机棒灵猴的搀扶下，天机老人挣扎着，一步步，艰难地走到那魔头的尸体前。他缓缓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那张年轻却已彻底失去生机的脸庞，天机老人浑浊的眼中滚落两行热泪，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痛惜和无奈：
“唉……痴儿……你这又是何苦……为师……不，为伯父早已告诫过你，武道一途，没有捷径，魔功噬心，终将反噬……你终是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执迷不悟……落得如此身死道消、为天下笑的下场……我的师侄啊……”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震。原来这掀起滔天浩劫的魔头，竟是天机老人的亲师侄！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可想而知。
天机老人缓缓站起身，转过身，面对着重伤或疲惫的众人。他弯腰，拾起了地上那本空白的《怜花宝鉴》，用衣袖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目光扫过李寻欢那虽疲惫却依旧坚定的眼神，阿飞那冰冷面具下不屈的意志，叶开夫妇劫后余生的相拥，傅红雪沉默中的坚守，叶风那妖异外表下的玲珑心，以及孙小红脸上那混合着悲伤与释然的泪水……
他举起那本空白的典籍，声音沧桑而平和，却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也传入这寂静的夜空：
“孩子们，你们看，这书上，可有一个字？”
众人默然，目光都落在那空白的书页上。
天机老人继续缓缓说道：“这世上，千百年来，无数人追寻的所谓《怜花宝鉴》，或许……从来就不存在。或者说，它从未被任何笔墨，书写在这小小的纸张之上。”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睿智，仿佛看穿了历史的迷雾：“又或者说，真正的《怜花宝鉴》，本就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流淌在每个人的血脉里。”
他指向李寻欢：“李小子，你的飞刀，之所以能例无虚发，并非因为它有多快多利，而是因为它凝聚了你毕生的‘信念’——对正义的信念，对友情的信念，对心中所爱的信念。这信念，便是你的宝鉴。”
他看向阿飞：“阿飞，你的剑，之所以能无坚不摧，是因为它承载了你的‘坚持’——对自身道路的坚持，对恩怨分明的坚持，哪怕孤身一人，亦百死不悔。这坚持，便是你的宝鉴。”
他的目光掠过叶开、丁灵琳、傅红雪、孙小红、李曼青，乃至叶风：“你们的智慧，你们的勇气，你们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情义，你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这些，才是你们能够一次次战胜强敌、走到今天的根本力量。”
“外在的功法、秘籍、神兵利器，固然能提升实力，但若迷失了本心，执着于力量的表象，就如同我那可怜的师侄，最终只会被力量所吞噬，堕入万劫不复的魔道。”
天机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抚慰和启迪：“而坚守本心，明辨是非，秉持心中的‘道’，不断磨砺自己的意志与智慧，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