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清冷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露水的湿意，却已混杂了明州城苏醒过来的、独属于市井的喧嚣与烟火气。客栈那扇薄薄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店小二那依旧带着几分暧昧揣测的目光。叶风并未换上那身素净的白衣，依旧裹着昨夜那件玄色劲装。紧束的腰身，修长的双腿线条在晨光下勾勒得愈发清晰，如同墨笔精心描摹的工笔画。
最醒目的，依旧是那双鞋。
漆黑的细高跟，在青石板的接缝处稳稳钉入。三寸长的锥跟，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如同某种危险而美丽的凶器。他步履从容，行走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中，那鞋跟敲击石板的“笃、笃”声，清脆、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硬生生在挑担叫卖的车轮声、讨价还价的喧嚷声、孩童追逐的嬉闹声里，凿开一条属于自己的韵律通道。每一次落脚，纤细的脚踝都绷出一道优美而充满力量的弧线，仿佛踏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无形的琴弦。
这声音如同无形的惊鸟铃。挑着新鲜菜蔬的农妇，正唾沫横飞地与摊贩争着几文钱的妇人，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粘在那玄色身影上，忘了斤两；推着独轮车、满身汗水的力工，车轮“吱呀”一声停在路中，张着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双在晨光下反光的鞋跟和那惊心动魄的腰臀曲线；几个追逐打闹的半大孩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其中一个手里捏着的木陀螺“啪嗒”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叶风的鞋尖前。
叶风恍若未觉。他步履不停，那双桃花眼慵懒地扫视着两侧鳞次栉比的摊铺。蒸笼掀开，白茫茫的热气裹挟着米面甜香汹涌而出；油锅里“滋啦”作响，金黄酥脆的油条翻滚着；竹篾簸箕里堆满了沾着露珠的时令鲜果，青翠欲滴。人间烟火，浓烈而真实地将他包裹。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热气腾腾的吃食，最终落在一个扛着草靶子的小贩身上。那靶子上插满了红艳艳、裹着晶莹糖壳的果子，在晨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是糖葫芦。
叶风唇角微扬，脚步便自然而然地转了方向。他走到那扛着草靶子的小贩面前，草靶子几乎比他还高出一截。小贩是个黝黑的中年汉子，此刻也如同其他人一般，被这骤然靠近的、带着强烈视觉冲击力的身影和那双奇异的鞋震得有些发懵，张着嘴，忘了吆喝。
“这个。”叶风伸出那只白皙修长、骨节如玉的手，随意地指向草靶子顶端最大最红的一串糖葫芦。清越柔媚的嗓音在清晨的市井喧嚣中，如同清泉滴落玉盘。
小贩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拔那串糖葫芦，粗糙的手指差点被竹签扎到。他小心翼翼地将糖葫芦递过去，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叶风的脸，只盯着那双在青石板上稳稳站立的黑色细高跟。
叶风接过，指尖触到冰凉坚硬的糖壳。他并未立刻吃，只是拈着那根细长的竹签，红艳的果子在他指间微微晃动，如同凝固的火焰。他继续向前，步履依旧从容，那双细高跟敲击石板的声音再次规律地响起。他微微低头，红润的唇瓣张开，含住顶端最大最亮的那颗山楂。贝齿轻轻咬破脆硬的糖壳，发出细微的“咔嚓”轻响。酸与甜在舌尖瞬间交融、炸开，带着果实的清香。他眯起那双桃花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脸上露出一丝纯粹的、如同孩童般的满足。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着的、带着委屈的抽噎声传入耳中。
叶风脚步微顿，循声望去。只见街角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打补丁粗布衣裳的小男孩正抹着眼泪，哭得小脸通红，肩膀一耸一耸。他面前站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糖人匠，正无奈地摊着手，脚边放着一个简陋的转盘，上面画着十二生肖和一些简单的图案。
“莫哭莫哭，小娃儿，”老糖人匠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试图安抚，“手气嘛，有坏有好，下次，下次爷爷给你捏个大的！”
小男孩却哭得更凶了，小手指着转盘上最中心、画得最复杂最威武的一条金龙图案：“我……我要龙！我就要龙！呜呜呜……你说了抽到啥给啥的……”
显然，他刚刚花了可能是攒了很久的几枚铜钱去转那糖人转盘，指针却无情地停在了最边缘、最简单的一只小鸡图案上。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
周围已有几个好事者驻足，低声议论着，带着看热闹的笑意。
叶风那双含着糖葫芦的桃花眼，慵懒地扫过哭泣的小男孩，扫过那满脸无奈的老糖人匠，最后落在那转盘中心那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图案上。他红润的唇角，那抹因糖葫芦而起的满足笑意尚未褪去，此刻却又悄然加深了一丝，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兴味。
他含着那颗山楂，步履轻移，玄色的身影分开看热闹的人群，径直走到了小摊前。那双细高跟落地的“笃”声，清晰地压过了小男孩的抽泣。
哭泣的小男孩似乎被这突然靠近的、带着强大气场的身影惊住了，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呆呆地看着叶风。老糖人匠也愣住了，浑浊的老眼带着惊疑不定，望着这个衣着奇特、容貌惊人、嘴里还含着一颗糖葫芦的“姑娘”。
叶风并未看他们。他的目光落在那简陋的转盘上。他伸出那只空着的、捏着糖葫芦竹签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在晨光下泛着圆润的贝母光泽——食指的指尖，极其随意地、如同拨弄琴弦般，在转盘边缘轻轻一弹。
“嗒。”
一声轻响。
那木制的转盘指针，如同被注入了无形的生命力，猛地旋转起来！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木质的轴心发出“嗡嗡”的轻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飞旋的指针。
指针越转越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悬的拖沓感，划过老鼠、划过老虎、划过猴子……最终，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牵引着，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那位于最中心、区域最小、也最是复杂精美的金龙图案之上！
“哇——！”小男孩忘了哭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睛瞪得溜圆。
老糖人匠更是倒抽一口凉气，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僵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稳稳停在金龙区域的指针，仿佛见了鬼！他做这行当几十年，深知那金龙区域有多小，转盘有多涩滞，寻常人转一百次也未必能中一次！这……这怎么可能？！
叶风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慢条斯理地将口中那颗山楂嚼碎咽下，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他这才垂眸，看向那个呆若木鸡的小男孩。
桃花眼弯了弯，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他将手中那串只吃了一颗的、依旧鲜艳欲滴的糖葫芦，随手递到了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下意识地接过，小手紧紧攥着竹签，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叶风的脸。
叶风并未多言，只是伸出那根刚刚弹过转盘的、白皙如玉的食指，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近乎赏赐般的姿态，轻轻点了点那转盘中心的金龙图案。动作轻巧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老糖人匠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向叶风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拿起烧得滚烫的糖勺，从旁边温着的糖稀锅里舀起一勺金红透亮、热气腾腾的糖浆。枯瘦的手腕此刻却异常稳定，糖勺翻飞，如同执笔作画，缕缕糖丝在空中迅速勾勒、缠绕、凝结。不过片刻功夫，一条鳞爪飞扬、须髯怒张、活灵活现的金龙糖人，便在晨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被递到了叶风面前。
糖龙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每一片鳞甲都清晰可见，龙口微张，仿佛要发出震天的咆哮，充满了力量与威严的神韵。
叶风并未伸手去接那糖龙。他看也未看老糖人匠恭敬递过来的作品，那双桃花眼依旧带着慵懒的笑意，落在小男孩那张因震惊和喜悦而涨红的小脸上。他朝小男孩的方向，极其随意地、如同丢弃一件玩腻了的玩具般，轻轻扬了扬下巴。
老糖人匠瞬间会意，连忙将手中那尊精美绝伦、耗费了他不少珍贵糖料和心力的金龙糖人，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转递给了那个还攥着糖葫芦、呆立原地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递到眼前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威风凛凛的糖龙，又看看手中那串鲜艳的糖葫芦，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抬头，看向叶风，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却亮得惊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感谢的话。
然而，叶风却已转身。
玄色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那细高的鞋跟再次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笃、笃”声，在渐渐鼎沸的市井喧嚣中，依旧清晰可辨。他沿着长街，向着更深处的烟火走去。晨光勾勒着他纤细却挺拔的背影，乌黑的长发随着步履微微晃动，如同流动的墨色锦缎。那串只吃了一颗的糖葫芦被他留给了哭泣的孩童，那尊最难的、象征着好运的金龙糖人，也如同随手丢下的石子，留在了那个懵懂的孩子手中。
他步履从容，身影很快便汇入了前方熙攘的人流，只留下身后一地惊愕、敬畏、感激与茫然的目光，以及那个捧着糖龙和糖葫芦、如同做梦般傻笑的小男孩。
阳光温暖，市声喧嚣。那双黑色细高跟敲击石板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被更庞大的尘世声浪彻底吞没。
日头渐渐升高，将青石板路面晒得暖烘烘的，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和市井特有的、混杂了千百种气味的喧嚣。叶风离开那依旧回荡着惊叹和窃语的糖人摊，信步向前。街角处，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支着一个简陋却干净的茶摊。几张褪了色的条凳，两张磨得油亮的矮桌，旁边架着一口咕嘟冒泡的大锅，白茫茫的水汽裹挟着面食和骨汤的浓郁香气，在阳光下升腾翻滚。
叶风脚步微顿，那双黑色细高跟便稳稳地钉在了茶摊前松软的泥土地上，只留下两个清晰而小巧的锥形印记。他径直走向其中一张空着的矮桌，撩起玄色劲装的下摆——那布料紧裹着修长笔直的腿线——从容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腰肢纤细的弧度在动作中惊鸿一现。
“老丈，”那把清越柔媚的嗓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锅灶的沸腾声和邻桌食客的吸溜声，“讨碗茶。”
守着锅灶的老汉闻声抬头，布满沟壑的脸上带着常年烟熏火燎的痕迹。当看清桌边坐着的客人时，他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握着长勺的手都抖了一下。眼前这位……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一张脸生得比画上的仙女儿还精致，可偏偏穿着男人的劲装，更诡异的是那双鞋——漆黑锃亮的鞋跟像锥子一样钉在泥地里！老汉活了这么大岁数，码头茶馆见的人多了，却从未见过这等人物。他愣了片刻，才慌忙应道：“哎！哎！茶……茶有！马上来！” 声音都带着点磕巴，心里直犯嘀咕：这怕不是哪家富贵人家跑出来的、爱玩闹的俊俏小姐吧？这身打扮……啧啧。
老汉手脚麻利地提过旁边炉子上温着的粗陶大茶壶，又取过一个同样粗粝、边沿还缺了个小口的茶碗，用抹布使劲擦了擦，才倒了大半碗深褐色的粗茶。茶水冒着热气，带着一股浓烈的、炒焦的叶子味。
叶风看着老汉将粗陶碗放在自己面前，那深褐的茶水在碗中晃荡。他并未立刻去碰，那双桃花眼慵懒地扫过碗沿的缺口和碗中漂浮的几片粗大茶梗。他宽大的玄色袖口微动，一只白皙得晃眼、骨节分明的手探了出来。那手伸向腰间一个同样玄色、绣着几片银色竹叶纹样的精巧钱袋。
指尖探入钱袋内衬，轻轻拨弄了几下，拈出了几枚铜钱。铜钱尚带着一丝人体的微温，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圆润。叶风的目光在那几枚铜钱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玩味——昨夜醉倒，今晨醒来，钱袋里便多了这些带着别人体温的铜板。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他并未多想，指尖轻弹，三枚铜钱便“叮叮当当”地落在粗糙的木桌面上，打着旋儿，最后安稳地躺在老汉面前。
“茶钱。”叶风的声音依旧慵懒。
老汉看着那三枚崭新的铜钱，又看看叶风那张在简陋茶摊背景下显得愈发不似凡尘的脸，连连摆手，带着浓重的口音：“多了多了！一碗茶一文钱就够！姑娘……呃，公子，您收回去两文！”他有些手足无措，眼前这位“公子小姐”的阔绰和这身打扮，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叶风却并未理会老汉的推拒。他端起那粗陶碗，红润的唇瓣凑近碗沿，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水表面漂浮的茶沫。动作优雅，带着一种与这粗陋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他啜饮了一口，浓烈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他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仿佛在品味某种独特的滋味。
放下茶碗，碗底与桌面轻碰。叶风抬眸，目光投向那口翻滚着白汽、香气四溢的大锅。
“再来一碗馄饨。”他吩咐道，语气平淡自然，如同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好嘞！”老汉这次反应快了许多，抛开对铜钱的纠结，应了一声。他转身，掀开旁边一个蒙着白布的竹簸箕，露出里面一排排码放整齐、小巧玲珑、皮薄透馅的白胖馄饨。枯瘦却异常灵巧的手拿起竹片，飞快地拨了十来个馄饨下入翻滚的骨汤里。片刻功夫，馄饨便如同小白鹅般浮上汤面，薄皮透出里面粉嫩的肉馅。
老汉取过一个敞口的粗瓷大碗，碗底早已放好一小撮翠绿的葱花、一小勺猪油渣末、几粒盐巴。长勺舀起滚烫的骨汤冲入碗中，瞬间激发出浓郁的香气，猪油渣末在热汤中融化，油花点点。最后，长勺一捞，十来个圆润饱满的馄饨便落入碗中，白生生的馄饨衬着清亮的汤，撒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诱人至极。
“公子，您的馄饨！”老汉将碗端到叶风面前，特意又用抹布擦了擦碗沿。
叶风看着眼前这碗朴实无华却香气扑鼻的馄饨，那双桃花眼里终于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他拿起桌上同样粗糙的竹筷——那竹筷在他白皙如玉的指间，竟也显出几分雅致来。
他夹起一个馄饨。薄如蝉翼的面皮包裹着粉嫩的肉馅，在筷尖微微颤动，吹弹可破。他微微低头，凑近，红唇轻启，小心翼翼地咬破那层薄皮。瞬间，滚烫鲜美的汤汁混合着肉馅的咸香在口中迸发，带着猪油的醇厚和葱花的清香。面皮滑嫩，肉馅弹牙，虽是最简单的市井小食，却有着最直接、最熨帖的满足感。
叶风眯起了眼睛，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孩子般的惬意。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依旧优雅，速度却不慢。滚烫的汤汁微微熏红了他白皙的脸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闪着微光。他吃得专注，似乎全然沉浸在这碗馄饨带来的简单快乐里，周遭的喧嚣、路人投来的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都被他隔绝在外。
一碗馄饨很快见底，连汤都喝了大半。碗底只留下几点油花和几粒葱花。叶风放下粗瓷碗和竹筷，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满足地轻轻吁了一口气，唇边还沾着一点油光，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竟为他那张妖异绝伦的脸平添了几分烟火气的可爱。他并未立刻起身，只是慵懒地靠在条凳上，目光随意地投向老槐树浓密的枝叶缝隙间漏下的斑驳阳光，似乎在回味那碗馄饨的余味，又似乎只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饱足。
晨光正好，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他玄色的劲装上投下摇曳的光斑。那双黑色细高跟稳稳地踏在泥土地上，如同某种坚定而奇异的锚点。粗陶茶碗里残留着深褐的茶底，粗瓷馄饨碗底映着油光，三枚带着体温的铜板安静地躺在粗糙的木桌面上，反射着微光。茶摊的烟火气，食物的暖意，此刻都无比真实地包裹着他。
叶风抬手，用指背极其随意地抹去唇边那点油渍。动作间，玄色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比馄饨皮更显白皙光滑的手腕。他并未再看桌上那几枚铜板，也未曾与那一直偷偷打量他的老汉道别。他站起身，玄色的身影在老槐树下投下一道颀长的影子。细高跟再次钉入泥土，发出轻微的“噗”声。
他转身，步履从容依旧，沿着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长街，向着更深处的人间烟火走去。背影融入熙攘的人流，只留下老槐树下茶摊袅袅的余烟，桌上空了的碗盏，以及那几枚静静躺在木纹里的、尚带着昨夜某人指尖余温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