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渐远,喧嚣渐稀。两侧的田野被郁郁葱葱的树林取代,蝉鸣聒噪,织成一片燥热的声网,笼罩着正午的林间小道。黄土路面被树荫切割得支离破碎,阳光如同碎金,在叶风那双黑色细高跟上跳跃。他步履依旧从容,腰间鼓胀的钱袋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发出金玉相碰的悦耳细响,如同为这单调的蝉鸣打着节拍。
就在他即将穿过一片尤为浓密的橡树林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如同被风折断的蛛丝,断断续续地钻入他的耳中。
叶风脚步未停,那双桃花眼中慵懒的笑意却淡去几分,眼波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他足尖在松软的腐殖土上轻轻一点,那细高的鞋跟竟未陷入分毫。玄色身影如同失去重量般骤然拔起,衣袂翻飞,带起一缕清风,无声无息地落在近旁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橡树粗壮的横枝上。动作轻盈得如同狸猫,连一片树叶都未曾惊动。
浓密的树冠是最好的掩体。他拨开眼前几片油绿的橡树叶,目光穿透枝叶的缝隙,投向下方林间空地。
空地上,一片狼藉。
几辆覆着油布的镖车歪斜地翻倒,车轮断裂,箱笼破碎,散落的布匹、药材和一些闪着金属光泽的器皿混杂在泥土和断枝败叶中。七八个穿着各色短打、面相凶悍的汉子提着染血的刀斧,正骂骂咧咧地翻检着值钱的细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穿着统一靛蓝镖师服的尸体,鲜血洇入黑色的泥土,散发着浓重的腥气。
空地中央,一棵被剥了块树皮的老榆树下,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在树干上。她穿着一身鹅黄的劲装,此刻已被尘土和泪痕沾染得不成样子。乌黑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粘在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她死死咬着下唇,试图抑制哭声,可肩膀依旧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滚落,砸在脚下的泥土里。那双原本应该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恐惧、绝望和无助,死死盯着地上那几具镖师的尸体,其中一具年长者的尸体离她最近,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显然就是她的父亲。
“妈的,晦气!这趟油水也不咋样!”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独眼汉子,将一块染血的玉佩塞进怀里,狠狠啐了一口,目光淫邪地扫向被捆着的少女,“不过这妞儿倒是水灵!大哥,兄弟们辛苦这一趟,这丫头……”
被称作“大哥”的是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正掂量着一锭刚翻出来的银元宝。闻言,他抬起眼皮,贪婪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舌头,在少女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上舔过,嘿嘿一笑:“急什么?带回去慢慢玩儿!这细皮嫩肉的,哭起来更带劲儿!” 周围几个匪徒顿时发出猥琐的哄笑。
少女浑身剧震,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她死死闭上眼,泪水却流得更凶。
就在那光头壮汉淫笑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着少女满是泪痕的脸颊摸去的刹那——
“嗤——!”
一声细微到几乎无法听闻的破空锐响,如同毒蛇吐信,撕裂了林间燥热的空气!
光头壮汉那只伸向少女的手腕猛地一震!一点血花毫无征兆地在他手腕内侧爆开!他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惊骇!“嗷——!”一声凄厉的惨嚎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滚油泼中,猛地向后踉跄跌退,捧着鲜血淋漓的手腕,惊恐地四下张望。
“谁?!哪个狗娘养的放冷箭?!”刀疤独眼惊怒交加,厉声嘶吼,手中染血的钢刀胡乱指向四周浓密的树冠。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树林和同伴粗重的喘息。匪徒们个个如临大敌,背靠背聚拢,钢刀出鞘,惊疑不定地扫视着每一片晃动的树叶,每一根可疑的枝桠。
“嗤!嗤!嗤!”
又是接连三道几乎不分先后的、轻微却致命的破空声!
“啊!”“我的腿!”“眼睛!”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匪徒膝盖中招,惨叫着跪倒在地;另一个脚踝被洞穿,抱着脚翻滚哀嚎;刀疤独眼反应稍快,猛地一偏头,一道凌厉的指风擦着他耳朵飞过,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的疼!他吓得亡魂皆冒,钢刀差点脱手!
无形的指力如同索命的幽灵,精准、狠辣、神出鬼没!每一次破空声响,必有一人惨叫着倒下或受伤!匪徒们如同被无形的网笼罩,挥舞着刀斧疯狂劈砍空气,却连袭击者的影子都摸不到!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鬼!有鬼啊!”不知是谁崩溃地嘶喊了一声。
“撤!快撤!”光头壮汉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脸色惨白,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再无半分之前的凶悍。他再顾不上什么少女、什么财货,如同丧家之犬,掉头就朝着林子深处没命地狂奔!其余还能动的匪徒也如梦初醒,拖着受伤的同伴,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转眼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痛苦的呻吟在风中飘荡。
林间空地,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翻倒的镖车,散落的货物,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那个被捆在树干上、早已吓得忘记了哭泣、瞪大双眼茫然四顾的少女。
浓密的橡树冠中,叶风缓缓收回那只刚刚弹出数道凌厉指风的手。白皙的指尖在树叶缝隙透下的光斑中,显得干净而优雅,仿佛刚才那隔空伤人的狠辣手段与他毫无关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树下劫后余生的少女,那双桃花眼中,慵懒重新弥漫开来,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几只聒噪的蚊蝇。
他足尖在横枝上轻轻一点,玄色的身影如同落叶般飘然而下。细高的鞋跟落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只发出轻微的“噗”声,点尘不惊。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降落”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当看清来人时,那双因恐惧而失神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小嘴微张,几乎忘记了呼吸。
树荫下,碎金般的光斑跳跃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乌黑如缎的长发垂落肩头,映衬着肌肤如玉。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深邃得如同潭水。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唇瓣,在光影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玄色的劲装紧裹着颀长挺拔的身姿,腰间悬着墨色长剑,足下那双奇异的黑色细高跟,稳稳地钉在泥土里。
少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悲伤、绝望,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超越凡俗的、近乎妖异的美所冲散。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依赖和感激,用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脱口而出:
“姐……姐姐……是你救了我吗?” 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依赖和感激。
叶风那双桃花眼中,慵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对于这声“姐姐”,他既未纠正,也未应承,仿佛这称呼如同拂过耳畔的微风,不值一提。他并未回答少女的问题,反而上前一步,靠近了被捆在树上的少女。
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如玉的手伸了出来。并非去解绳索,而是那只手的食指,带着一种近乎赏玩般的随意,极其轻佻地、用指背的关节,轻轻抬起了少女沾满泪痕和尘土的下巴。
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少女被迫仰起脸,近距离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玩味,在她脸上逡巡。从哭得红肿的眼睛,到沾着泥污却依旧挺翘的鼻尖,再到微微颤抖、失了血色的唇瓣。
叶风红润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那把清越柔媚的嗓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赞叹,清晰地响起:
“倒是有几分姿色。”
语气平淡,像是在评价一朵路边的小花,听不出多少情绪,却让少女苍白的脸颊瞬间飞起两团异样的红晕,心跳如擂鼓,不知是羞是惧。
点评完毕,叶风收回了手指。仿佛刚才那轻佻的举动只是随手为之。他目光下移,落在少女身上那捆得死紧的粗糙麻绳上。
他并未拔剑,甚至未曾动用双手。只是伸出方才抬起少女下巴的那根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却锋锐无匹的内劲。对着少女手腕和胸腹间最关键的几个绳结,极其随意地凌空虚划了几下!
“嗤…嗤…”
几声极其细微的割裂声响起。
那坚韧的、浸透了汗水和泪水的麻绳,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精准切割,瞬间寸寸断裂,簌簌掉落在地!
少女只觉得周身骤然一松,束缚的力量消失无踪。她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连忙扶住身后的树干才勉强站稳。她惊愕地看着地上断裂的绳索,又看看叶风那只刚刚收回的、看似毫无异样的手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叶风却已不再看她。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顺手拂去了树上的一片枯叶。他转身,玄色的衣袂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腰肢纤细的轮廓惊鸿一现。足下那双黑色细高跟再次钉入泥土。
“叶风。”
一个清越的名字,如同玉珠落盘,清晰地抛向身后惊魂未定的少女。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回头。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步履从容依旧,那细高的鞋跟敲击着林间松软的泥土,发出轻微而独特的“噗噗”声,朝着树林更深处走去。乌黑的长发在身后微微晃动,玄衣墨剑的身影很快便被浓密的树荫吞噬,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孤拔而神秘的背影。
少女扶着粗糙的树干,怔怔地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红痕隐隐作痛,脸上被泪水冲刷出的泥道还未干涸。地上是散落的货物、冰冷的尸体、断裂的绳索……还有耳边,那一声带着慵懒玩味的“倒有几分姿色”,和那个清晰烙印在脑海中的名字——
叶风。
劫后余生的茫然、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对神秘恩人的惊惧与好奇……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在死寂的林间久久回荡。
而林深处,那双黑色细高跟敲击泥土的声音,早已消失无踪。
暮色如泼墨,沉沉地浸染着巍峨的襄阳城头。旌旗在渐起的晚风中猎猎作响,带着铁锈与硝烟混合的凛冽气息。城砖厚重,斑驳着刀劈斧凿与箭簇火燎的痕迹,无声诉说着经年累月的烽火。叶风那双独特的黑色细高跟,踏在通往郭府的石板路上,敲击出清脆而孤拔的“笃、笃”声,在这肃杀雄浑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奇异。
郭府的门楣并不如何奢华,却透着一种沉甸甸的、由无数血肉与信念铸就的厚重感。门房通报后不久,厚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洞开。
灯火通明的正厅,瞬间攫住了叶风的目光。巨大的圆桌旁,济济一堂。主位上,端坐着郭靖。他面容方正,肤色黝黑,眉宇间沉淀着如山岳般的沉稳与风霜刻下的深刻纹路,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袍,却掩不住那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他身侧,便是名动天下的丐帮帮主黄蓉。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眉眼依旧灵动如昔,顾盼间神采飞扬,只眼角添了几许智慧沉淀的细纹,一身鹅黄衫子,衬得她风姿不减当年。此刻,她正含笑望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亲切与审视。
下首,郭芙一身锦红衣裙,明艳依旧,只是眉宇间那丝骄纵被岁月磨去了些棱角,见到叶风时,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艳与错愕,随即化为复杂难明之色。她身旁的耶律齐,一身儒雅青衫,气度温润,对着叶风颔首致意。武三通精神矍铄,须发皆白,目光炯炯;完颜萍温柔娴静;武敦儒、武修文兄弟沉稳干练;郭破虏身姿挺拔,眉目酷似其父,带着少年人的英气与一丝腼腆;而最灵动跳脱的,莫过于坐在黄蓉身侧、一身嫩绿衫子的郭襄,她那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打量着叶风,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惊叹。角落处,陆无双安静地坐着,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与倔强。
“风儿!”黄蓉率先起身,声音清脆依旧,带着由衷的欢喜,“快过来,让姑姑好好看看!几年不见,竟出落得这般……”她话语微顿,目光在叶风那张男生女相、惊世绝伦的脸上和那双奇异的鞋上飞快掠过,最终化为一声带着宠溺的轻叹,“……这般模样了!跟你外公年轻时那副招蜂引蝶的劲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上前几步,亲昵地拉住叶风的手腕,将他引到席间。
“叶风见过郭伯伯,黄姑姑。”叶风对着郭靖和黄蓉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声音清越柔媚。他目光扫过众人,唇角勾起那抹惯常的慵懒笑意,“见过诸位。”
郭靖脸上露出敦厚温暖的笑容,声音洪亮:“好孩子,不必多礼!快入座!岳父大人他老人家可好?”他口中的“岳父”,自然是指桃花岛主黄药师。
“师傅一切安好,只是愈发懒得出岛了。”叶风在黄蓉身侧特意为他留出的位置坐下,动作间带着桃花岛特有的优雅从容。那双细高跟隐在桌下,倒不那么显眼了。
“爷爷身体硬朗就好!”郭襄抢着说道,小脸兴奋得发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风,“叶风哥哥,你……你这头发,还有这鞋子……真好看!”童言无忌,引得众人莞尔。郭芙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黄蓉笑着拍了拍郭襄的手,目光却带着一丝深意看向叶风:“你外公遣你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单纯让你这皮猴子出来放放风?”
叶风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白玉般的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桃花眼微弯:“师傅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岛上的书卷和功夫,我都囫囵吞枣学了个大概,该出来看看这活生生的江湖了。此来襄阳,一是拜见郭伯伯、黄姑姑,二是……蹭顿好的。”他语气轻快,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促狭。
“哈哈!好!来得正好!”郭靖朗声大笑,“今日定要让你尝尝你黄姑姑的手艺!蓉儿,快吩咐厨房,把拿手的都端上来!”
晚宴的气氛很快热络起来。黄蓉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叫花鸡色泽金黄油亮,香气扑鼻;玉笛谁家听落梅,刀工精细,意境悠远;二十四桥明月夜,豆腐柔嫩,火腿咸鲜……一道道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席间,郭靖问起桃花岛近况,叶风挑些有趣的说了,引得众人笑声不断。耶律齐、武氏兄弟稳重,偶尔插言几句;郭破虏略显拘谨;郭襄则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对叶风那身功夫和奇特的鞋子充满好奇。陆无双话不多,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掠过叶风那张脸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郭芙则显得有些沉默,眼神不时飘向叶风,带着几分探究和不自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叶风吃得优雅却并不客气,桃花岛养出的刁钻胃口在黄蓉的巧手下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端着酒杯,桃花眼因微醺而更添几分潋滟水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听着郭靖讲述着襄阳城防的艰辛与将士们的忠勇。
夜深席散。叶风被引至一间素净雅致的厢房。房内一灯如豆,陈设简单却舒适。他解下墨色长剑放在枕边,褪去那双显眼的细高跟,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窗外,襄阳城的夜色深沉,偶尔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和梆子声,更显肃穆。他躺在那张铺着素色锦被的雕花木床上,鼻息间似乎还萦绕着晚宴的香气与郭府特有的、混杂着书卷与兵戈的气息,很快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郭府后院的练武场已传来呼喝之声,是郭靖在指点郭破虏和府中亲兵习武。
叶风推门而出,已换了一身较为素雅的月白长衫,依旧是宽袍大袖,掩去了几分劲装的锋芒,却更衬得他身姿颀长,乌发如瀑。只是足下,依旧踏着那双漆黑锃亮的细高跟鞋,“笃、笃”的声响在清晨宁静的回廊中格外清晰。
他在回廊转角处遇到了正要去给母亲请安的郭襄。小姑娘见到他,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叫道:“叶风哥哥早!”
“襄儿早。”叶风含笑点头。
来到正厅时,黄蓉正坐在窗边看着一份军报,郭靖则在一旁擦拭着他那柄沉重的玄铁剑。武三通、完颜萍、耶律齐、郭芙等人也都在,正低声交谈着。
见叶风进来,众人目光汇聚。叶风走到厅中,对着郭靖和黄蓉拱手:“郭伯伯,黄姑姑,诸位早。”
“风儿休息得可好?”黄蓉放下军报,笑吟吟地问。
“甚好,多谢姑姑款待。”叶风顿了顿,桃花眼扫过众人,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迷茫与征询,那慵懒的调子清晰地响起,“此番奉师命游历江湖,昨日得见襄阳雄风,深感震撼。只是……这天下之大,山河壮阔,风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这‘江湖’的真味了。”
他微微歪头,几缕发丝滑落颊边,继续道:“江南水乡的温婉,弟子来时已略窥一二。不知郭伯伯、黄姑姑,还有诸位兄长姐妹,可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名山大川、奇绝险地,或是……有趣的人和事,指点风一二?”
厅内安静了一瞬。
郭靖放下手中玄铁剑,神情郑重,沉吟道:“游历江湖,增长见闻,确是大好。若论山川雄奇,五岳当为首选。”他目光如炬,带着对往昔的追忆与对山河的崇敬,“西岳华山,奇险天下第一,当年……咳咳,峰顶论剑,气象万千,虽往事如烟,但登临绝顶,俯瞰云海,胸中自有豪气顿生。”他避开了“华山论剑”的具体,但那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不错!”武三通捋着白须,接口道,“北岳恒山,悬空之寺,巧夺天工,于绝壁之上见佛门庄严,令人叹服。中岳嵩山,少林禅宗祖庭,千年古刹,藏龙卧虎,武学源流之地,不可不去!还有那太室、少室,峻极于天,气象非凡。”
黄蓉眼波流转,带着智珠在握的慧黠,她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笑道:“靖哥哥和三通伯伯说的是名山大川。若论江湖风物,人情世故,依我看,太湖三万六千顷,烟波浩渺,岛屿星罗棋布,水寨纵横,别有一番气象。那归云庄虽已物是人非,但太湖之水,依旧藏着无数故事与风波。”她话中有话,显然意指太湖区域复杂的水路江湖势力。
“还有南岳衡山!”郭襄忍不住插嘴,小脸兴奋,“祝融峰高,看日出云海,听说美极了!七十二峰,回雁为首,听说还有好多隐世的道观呢!”她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向往。
“东岳泰山,五岳独尊!”武修文沉稳补充,“登泰山而小天下,帝王封禅之地,石刻碑林,承载千年兴衰,厚重无比。”
耶律齐温言道:“蜀中青城,天下幽。林木青翠,诸峰环峙,状若城郭,道观清幽,是静心悟道的好去处。都江堰水利奇观,亦值得一观。”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五岳雄姿、太湖烟波、少林古刹、青城幽境一一描绘。叶风安静地听着,那双桃花眼中慵懒依旧,深处却仿佛有星火被这些描述点燃,映照着五岳的险峻、太湖水寨的诡谲、少林寺的钟声、青城山的云雾……他腰间那枚玄色银竹纹的钱袋,随着他指尖无意识的轻叩,发出细微的、如同催促远行脚步的金属轻响。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月白的衫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厅内众人的话语,如同为他徐徐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江湖长卷。襄阳城的肃杀被暂时抛在身后,前方,是群山在召唤,是湖海在低语。他唇角那抹慵懒的笑意,无声地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