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才吞进去一大口面，听到宁绾的问题，猛然被噎住。
面条吞不进去，卡在喉咙里，憋得他一张脸涨得通红。
宁绾被吓住了，拿着让他吐出来：“你快吐呀，快吐掉……”
阿满不愿意。
他皱着眉艰难地仰着头，一口吞下。
然后狠狠地喘息了几口气。
宁绾给他倒了一杯水，用手在他的背上拍打顺气，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让你吐你都舍不得，你以前到底是过得有穷啊？”
阿满喝完水感觉舒服了许多。
他眨了眨眼睛，回答：“不能浪费食物。”
“为什么呀？”
他怔愣了片刻，眼神有些痴傻，又有些困惑。
然后自言自语说：“……如果不吃饭，就会被饿死。如果不吃完，也会被打死……”
“他会打死我的……”
宁绾听了，觉得有些奇怪：“谁？”
“……想不起来了。”阿满回答得有些无辜。
他一直都想不起从前的事。
可是身体总是优先于大脑，下意识做出反应。
宁绾想象不到以前的阿满，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她问：“那你还想恢复记忆，还想回到自己的家吗？”
阿满摇头：“绾绾就是我的家。”
宁绾回答不上来。
“……快吃饭吧。”
吃完饭，阿满在厨房洗碗。
宁绾探出头：“对了，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今天和陈奶奶在做什么？而且楼道里的那些纸箱废品，怎么都不见了。”
要知道，那可是陈老太太最宝贝东西。
宁绾的话，让本以为成功蒙混过关的阿满表情一僵硬。
他知道，宁绾是个容不得别人隐瞒，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他放下洗到一半的碗，转身走到那张属于他的折叠小床旁。
阿满在小床角落里扒拉了半天，最后竟掏出了一些钱。
然后，阿满拿着这笔钱，连同陈老太太刚刚给他的20块。
所有钱，他通通交给宁绾。
宁绾狐疑地接过钱，放在手中细细地数了数。没想到有138块6角。
宁绾惊讶道：“你哪来的这些钱？”
阿满的社交圈有限，再加上失忆了，宁绾也不敢让他跑得太远。
138块不算太多，但对于阿满来说，已是难得。
对上宁绾略带探究的目光，阿满显得异常紧张。
在心中给自己壮了壮胆子，阿满回答说：“……这些，都是我挣的。”
“挣的？”宁绾更好奇了：“你去哪儿挣的。”
阿满一没有身份证，二还失忆心智不全。他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挣钱……
……
等等……
宁绾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你最近和陈奶奶走得近，难道是为了……挣钱？”
阿满迟疑了片刻，缓缓点头。
“阿满很厉害的！我知道那里有很多纸箱和易拉罐。”他亮晶晶着眼眸，眼底隐隐里还透着几分骄傲：“就在我以前住的垃圾堆那里。”
阿满说的是自己失忆流浪的那段时间，一直生活着的那个废旧的垃圾堆。
在那里，每天产生的废品数量惊人。
阿满每次去都能满载而归。
顿了顿，阿满又说：“奶奶她知道去哪里卖纸箱的价格最划算。”
两人就这样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捡，一个负责卖。
这几日下来的，收益倒是相当可观。
“可是……”宁绾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云城市离龙首村那么远，你坐不了地铁，是怎么到那里的？”
“奶奶有车呀。”阿满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个背后背着个铁盒的自行车。”
宁绾听懂了。
阿满说的是人力三轮车。
“所以你每天骑自行车来回快2个小时，就为了去收废品？那么远的路，你是怎么记住的？”
“用这里呀。”阿满点了点脑袋，回答得理所当然。
宁绾：“……”
对不起。
是我自取其辱了……
……
看着手里那一堆5块、10块、20块，宁绾有些心疼他。
“天气那么热，路程那么远。辛苦几个小时，就为了挣那一点钱。值得吗？”
阿满没有一丝迟疑，重重地点头坚定回答：“值得的。”
忽然，他垂眸，有些失魂落魄道：“阿满没有用，什么都不记得了。阿满吃得还很多，又笨又馋又贪嘴……阿满知道绾绾很辛苦，可是阿满什么也帮不上……”
因为办理健康证而耽误了几天工作时间，好不容易重新开业，又撞上了与陈丽敏发生冲突。
现在更是彻底没了工作机会。
失业在家的这几天，宁绾每天不是往外跑，就是对着家里报纸上的应聘广告打电话。
就连夜里在睡觉的时候，阿满也常常能听见宁绾辗转反侧的声音。
阿满很想帮宁绾。
但就如同宁绾所担心的那样，没有身份证又失忆的他，没有一家店敢雇佣。
“佳佳爸爸有工作，子豪爸爸有工作，还有小糖果的爸爸……”阿满一一细数道：“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能够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能够保护家人，保护心爱的人……”
停顿了一下，阿满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变得有责任、有能力，又很了不起的大人！”
宁绾突然发现，其实阿满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傻子。
很多事他并不是不懂，只是像个孩子般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并不属于人们所特定归类的痴傻那一类。
相反的是，阿满有自己的思想和大脑，有属于他的性格和情绪。
他也是一个完整的健康人。
只不过与正常人相比，阿满是暂时性地遗失掉属于自己的那一小部分记忆罢了。
可宁绾却觉得，即便忘记了那些，阿满依旧是那个阿满。
勤劳得像个田螺姑娘，打理着家庭的里里外外。
又温柔体贴，懂得关心别人。
身高力壮，无时无刻不给人强烈的安全感……
……
不自觉地，宁绾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未来一直没办法恢复记忆，找不到家人的话……阿满，你要不要试着，和我们在一起生活？”
阿满的眼睫轻颤，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宁绾。
嘴里还重复着她的话：“和绾绾在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