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原本跪在地上的曹朴郁,已经颤悠悠站了起来。
张止境眉头紧蹙。
曹朴郁一摇三晃的走出了房间。
在檐下站定,抬眸看向了张止境,咧嘴一笑,说道:“姜望的出现,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可他能救你,是因为够及时,想救曹朴郁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止境说道:“抵抗姜望的同时还能分出意念驱使曹朴郁,看来确实游刃有余,但就算你暂时附身曹朴郁,他伤得那么重,你又能借此发挥多少力量。”
曹朴郁笑道:“屠尽武神祠是够了。”
张止境捏紧拳头说道:“痴心妄想。”
曹朴郁说道:“姜望现在分身乏术,你逃不掉了,此地其余人一个别想活。”
他话音落下,直接扑了上去。
张止境挥拳迎击。
但顷刻便被击退。
只觉气血翻涌,很艰难才把涌至喉间的血咽下去。
很显然,被附身的曹朴郁伤势比他好转的更快,或者说,有附身之人的力量在,让同样伤重的张止境压根无法抗衡。
而这边的动静也很快引起一众武夫的注意。
他们即刻围住了曹朴郁。
纵然知晓面对的是谁,他们也只是目露紧张,却无惧意。
毕竟自家首领在这儿站着。
无关张止境现在剩下多少力量,张止境这个人就是隋境武夫的信仰,何况是武神祠的武夫,哪怕没有成为张止境真正的弟子,一身本事也都源于张止境。
除了没有似对待小鱼那般手把手的教,武神祠的武夫实则皆是得张止境传授的,只是方式不同,学到多少就是各自的能耐了。
哪怕后来者多是随着前辈学,甚至似垅蝉等境的武神祠武夫,有很多曾经都还没见过自家首领,但不论跟着谁学,学的都是张止境的本领。
武神祠看似没太多规矩,相亲相爱却是必然的,莫说整个天下,就是隋境天下,也并非是个武夫都能入武神祠,无论武德还是人品,皆要考究。
不敢说自有武神祠开始从无背叛者,那绝对是少之又少。
没有什么地方是完全一潭清水的,这不可避免,能做的只有尽量。
而相比宗门或别的什么地方,有着武神祠这般体量的,能做到这一点的绝对凤毛麟角。
像满棠山里只有寥寥数人,要还能出几个甚至就一个蛀虫,也显得当家的无能,毕竟体量的不同,管束的难度不同,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张止境沉着脸说道:“都退下,就算不具备曹朴郁的巅峰力量,他也不是你们能对付的,我还没有虚弱到让你们保护的地步。”
但武夫们却没有退。
首领的话,就是圣旨,他们肯定会听。
可他们也明白什么时候是绝对不能退的。
哪怕是赴死之路,仍需前仆后继。
张止境很生气,痛骂他们。
但武夫们仍是目光坚定的挡在张止境身前。
“我们不怕死,能为首领而死,更是值得,就算打不过,我们可以拿命耗!”
“垅蝉武神祠里共计五百二十三人,此时在这里的有三百四十五人,豁出性命,不信伤不了他一分一毫,请首领静心恢复力量,我们会争取更多时间!”
张止境咬着牙吼道:“你们这一群蠢货!”
有时候,蠢也是值得。
武夫们嘶嚎着拔刀杀向曹朴郁。
曹朴郁一拳砸出,便是成片的武夫倒飞回去。
哪怕曹朴郁及张止境只恢复了些微的伤势,但身为陆地神仙,只要还能行动,就不是宗师以下武夫能近身的,甚至普通的宗师武夫也别想占到丝毫便宜。
更何况现在是被林荒原附身的曹朴郁,有了林荒原的力量加持,纵然短时间没能让曹朴郁的身躯恢复状态,也俨然能发挥不俗的力量。
只是一拳而已,就有多名武夫直接丧命。
张止境浑身杀意弥漫。
谁人不知,张止境最是护犊子。
武神祠的武夫是为护他而死,张止境心里的怒火就更无以复加。
但武夫们先前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他只有尽可能的多恢复些力量,才能拖住曹朴郁,给姜望解决那道意识的时间,才能给武神祠的武夫报仇,否则这些武夫就白死了。
可见到更多武夫悍不畏死往前冲。
张止境的心在滴血。
在芜山与曹朴郁一战,他伤得太重,又哪可能短时间里恢复多少力量,他必须当机立断,直接攥起神性,不顾身躯的崩溃,瞬间爆发出极强的气焰。
唯有如此,才能最快拥有与之一搏的力量。
张止境吐着血,嘶声吼道:“都给我退开!”
他身影疾掠,狠狠一拳砸在曹朴郁的脸上。
直接将曹朴郁捶飞,撞破窗户,摔在屋子里。
薛先生、梁镜舟、崔平碌应声而至。
他们尝试了几下打破屏障,并无效果,这边情况危急,只能放弃。
薛先生第一时间喊道:“除了宗师境的,剩下的人都退出去,集中一点打破屏障,不论能否做到,这是你们唯一能做的事,别留在这里送死!”
虽然诸多武夫不愿,但在薛先生的怒声下,纷纷行动起来。
倒不是薛先生的话比张止境更管用,是他们已经认识到,就算豁出性命,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也根本是做无用功。
那么比起来真的只是送死,就算打破屏障的难度也很高,起码认为自己能有点用,无论能不能做到,他们都会拼尽全力。
而在神都的姜望注意力在曹崇凛的身上,没有刻意借着第二类真性的视角去观察垅蝉的情况,因此并未第一时间察觉此地的问题。
虽然是试探,但姜望也不会贸然的对曹崇凛坦诚布公。
而是谈及了其实已是心照不宣的问题。
那就是姜祁的事。
他心里的某些想法,陈景淮是肯定知道的。
曹崇凛也未必不知道。
但目前一直没到直接摊牌的时候。
哪怕彼此心里都很清晰。
所以谈姜祁的事,也是变相的说明了某些事。
但只要没有实际明着说,就有得聊。
曹崇凛对姜祁的讲述,与此前姜望了解的并无多少出入。
姜望很干脆问了一句,“当今陛下对我父亲究竟是什么看法。”
曹崇凛轻声说道:“他们之间的事,我也只是局外人,你既然已有颇多了解,心里会有些想法很正常,我不讲什么对错,因为没有实际意义。”
“我要提醒你的是,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只要你不触及最基本的问题,剩下的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姜望没有很明确,但曹崇凛又怎会不知他此来的目的,甚至比姜望更干脆说道:“你要介入嫡争,无论支持谁,那是你的事,我不会过问。”
“我只能告诉你,什么地方不能碰,因为涉及的问题很大,不仅是神都动荡,整个大隋动荡,也不提西覃的问题,那更可能会给妖怪做嫁衣。”
“你最该清楚的是这件事,所以心里要有分寸。”
姜望颇有些意外看着曹崇凛。
他没有接茬,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国师与隋高祖陛下是什么关系?”
这次是曹崇凛意外的看向他。
姜望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曹崇凛笑了笑,说道:“只是很少有人,或者说,压根没人问过这个问题。”
姜望道:“因为是在表面上很浅显的事,所以反而没人觉得这是个问题?”
曹崇凛说道:“都说我活得最久,以前或许如此,但李姓剑仙也还活着的话,我自然算不上当世活得最久的人,甚至包括了被关在这里的林荒原。”
“我很少提及过往,李剑仙对我有恩,却不知一次提过,因为没有他,我在烛神战役里就已经死了,我变得强大,都是之后的事。”
“严格说起来,漠章战役的时候,我并没有全程参与,有人会将我神化,也有人会觉得是同样在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人又都死在了漠章战役,我理所当然成了最强。”
“事实上,在烛神战役活下来后,我确实一直在刻苦修行,得到了比他们巅峰时期都更强的力量,对当世的修行境界重新定义。”
“数百年的岁月,我除了修行,便只剩下降妖除魔,那不免让生活变得很无趣,但无论我有多强,都没有能力把世间的妖怪除尽。”
“纵使在对比烛神战役期间衰弱了很多的漠章,我凭一己之力,也难说占尽优势,何况漠章战役里不止漠章,我必然需要助力。”
“当年在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人其实都不复自己的巅峰力量,因此人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是否全程参与,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我只是将力量用在适合的地方,使其作用能最大化。”
“现在的我比那时候更强,但这个世间的威胁,从来不止是某一个妖,凭个人的力量,很难彻底解决问题,除非这个力量绝对强大。”
“我第一次见到隋高祖,他还只是个很普通的人,而他的内心却并不普通,他的修行之路是我引领的,说他是我徒弟也不为过,且是第一个徒弟。”
“他的品德高尚,舍己为人,但又不会犯蠢,步步为营,某种意义上很完美,虽有我的助力不假,可在乱世之中,他能有一番成就,更多靠着自己。”
“他就是正该在那个时代出现的人,将自己内心的能量发挥到淋漓尽致,救了无数的人,生生的改变了那个时代,只可惜,英年早逝。”
“我理应帮他护着大隋。”
“哪怕他的后辈有诸多蠢货,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但其实隋太宗的能力是有的,在某些方面是能与隋高祖相媲美,只是过于贪心了些。”
“他的野心更胜过他的能力,虽然某种意义上他达到了自己的野心,却没有了时间收尾,隋新帝接替,也仅是归拢隋太宗已做到的事。”
“大半诸国归隋的壮举,在史书上被标榜为隋新帝的功劳,事实上也的确是他在位的时候做成的,但西覃的出现,也是他的原因造成的。”
“隋新帝没有隋高祖的能力,也没有隋太宗的野心,若非乱世,他称得上中规中矩,但身在乱世,就显得很无能了。”
“已经被隋太宗递到他手里的东西,却接不住,讨伐吕涧栾,更是屡战屡败。”
“我在这个时候,才动了某些念头,隋帝这个位置,必须能者居之,而非只能优先嫡长子为储。”
姜望很惊讶看着曹崇凛。
他与乌啼城主的猜测是真的?
但没想到,曹崇凛居然会对他说这么多。
曹崇凛的面色平静,抿了口茶,轻声说道:“能者居之是一回事,但必然得是隋高祖的血脉,若后辈里良莠不齐,就只能矮个里拔高个。”
姜望眉头一挑,说道:“所以陈景淮就是矮个里找出的高个?”
若拿着隋高祖或者隋太宗来比,姜望不觉得陈景淮的能力持平甚至高过他们。
曹崇凛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倒了一盏茶递到姜望的面前,说道:“除了某些不能触碰的问题,其余的你不必试探我会怎么想。”
姜望皱眉。
曹崇凛道:“无论是陈符荼,还是陈重锦,也不提你自己的立场,他们能笼络什么样的人,是他们自己的本事,哪怕可能被当成了棋子,但我心里有数。”
姜望心头一动。
这句话的意思说得很清楚。
以他的立场来说,可以帮助陈重锦,也可以帮助陈符荼,因为目的不变。
但陈重锦能得到他的帮助,陈符荼却没有,某种意义上何尝不是陈重锦的能力?姜望会帮谁,不论是否真心,肯定有倾向性,陈符荼就没有给他更多倾向的可能。
陈符荼生来就是太子,他守不住,在曹崇凛眼里就是无能。
毕竟陈符荼一开始就处在占优的位置。
可若帮着陈重锦取得胜利,姜望再做多余的事,那就是曹崇凛话里不可触碰的部分了,这也是陈重锦的无能,甚至问题更严重。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曹崇凛的心里有数,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