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琅说完话后，整个寝宫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久久没有人开口说话。
薛明月也怔在原地，杏眸里满是错愕之色……先前谢琅并未将实情完全告诉她，只是透露出太子的死与景平帝脱不开关系，但她没想到会是这种关系。
意思就是说，太子的死是景平帝间接造成的。
而且，这么多年景平帝一直都知道真相，薛明月不禁有些恍然，难怪在头两三年内他几乎不在公共场合提起太子，也不让旁人提起太子。
她下意识偏头看向陆皇后。
这位母亲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无力苍白，身形晃了晃，摇摇欲坠，若非薛明月的手还扶在她的肩上，此刻她就该跌倒在地了。
薛明月见状连忙收起匕首，抵住她的身形。
但下一瞬，陆皇后紧抿着苍白的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手臂慢慢地抬起来，可以看出她的手在颤抖，她握住薛明月的手腕。
就像是要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来支撑自己似的。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陆皇后的手脚在刹那间变得冰冷，嘴唇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没有了，她缓缓地垂下眼睛，只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样。”
她的丈夫，杀了她和他的孩子。
薛明月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抿起了唇，轻声道：“娘娘，您振作点。”
“住口……住口，住口！”
就在这时，景平帝忽然拔高嗓音喊道。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就从伺候在侧的刘慎手中抢过了药碗，形似癫狂地道：“……朕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太子也不是朕害死的！”
“他是朕最得意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分明、分明就是他多管闲事！
景平帝手撑在床榻上，白了大半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披散，他用力地摇头，那双眼睛里包含着愤懑、厌恶还有恨意等复杂的情绪，但唯独没有后悔。
他是帝王，他怎么可能做错事！
太子自小聪慧，又岂会不知道自他登基的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分化夺回定远王手中的权柄，在发现他的计划之后，太子就该按他的计划去做！
……谁让他自作主张的！他要是不自作主张去通知谢南岱，他就不会死！
谢琅淡漠地垂着眼睑。
静静地看着他宛若疯子般的样子，嘴角嘲讽地勾了一下，心道果然。
像他这样的人，心里永远将自己排在第一位。
“你不杀太子，太子却因你而死。”
“你将太子视作继承人，倾力将他培养长大，看起来你好似对太子毫无保留，但你敢扪心自问你真的信任太子殿下么？”
谢琅语气讥诮，扯着唇角道：“你不信，反而因为太子的优秀而对他心生猜忌。”
不然怎么会放任想要害死太子的刺客混入队伍呢？
以他当时对朝堂的掌控能力，只要他不想，这些人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安插进去，所以事实就是，他想要借此事来打压太子。
话音刚落，景平帝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的瞳孔剧烈抖动，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谢琅，眼睛猩红，艰难地喘着气，歇斯底里：“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琅嗤了声，便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移到了后方。
看着惨白着张脸的陆皇后，淡声道：“娘娘，当年射杀太子殿下的人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张大忠，他知道误杀太子殿下，陛下定不会放过他，所以畏罪自杀了。”
“而其他人在伪造了殿下为流箭所杀，回京之后就被陛下灭了口。”
闻言，陆皇后眼皮颤了颤，强撑着力气看了过去。
她有些恍惚，这才想起来确有张大忠其人，十年前他忽然向陛下请旨告老还乡，陛下允了，之后他就再未出现在宫闱之中。
刘慎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
当年在宫里，张大忠就是他的死对头，而他听说的是张大忠去为陛下办事，但事出了岔子，所以他才死在了外面，告老还乡只是托辞罢了。
谢琅说的是那样轻描淡写。
但陆皇后的心却颤了下，她的身形再度晃了晃，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然后呢？”
薛明月垂眸，托住她的肩。
“我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当年知情的人不止只有张大忠等人，”谢琅道，“张大忠有个小徒弟，当年被他一同带去了边关，在误杀太子之后，张大忠就让他逃命去了。”
在听到这话后，在场的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
别看他说的好像很轻易，但这里面任何一个环节其实都不简单，廉东树沉默下来，就算他知晓张大忠有个小徒弟，但怎么找到他也是比登天还难的问题。
凭他肯定没办法再短时间内找到人。
但谢琅却找到了。
薛明月闻言也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
“可巧的是，我前段时日正好找到了此人，他就是子羽道长身边跟着的道童。”谢琅扯了下嘴角，眉眼间染上了一抹嘲弄。
薛明月似有所感，正好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刹那间脑海中灵光一闪，眼睛突然微微睁大，她下意识张了下嘴，但意识到场合，又在说出口的那瞬间将话给咽了回去。
这时，谢琅朝着她的方向点了下头。
似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薛明月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手指忍不住攥紧：
——子羽道长是外公的好友，既然张大忠的小徒弟成为了他身边的道童，这辈子也将当年之事吐露出来，那上辈子他也必然这样做了。
所以，给外公招致杀身之祸，最终卷入谋逆之事惨死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知道了十年前的真相。
不光是太子殿下的死，更是陛下与蛮族合作陷害定远王的真相。
或许这才是外公上辈子会死的真正原因。
难怪，难怪外公的好友、学生都在朝堂有人脉有关系，最后却谁也没能将他救下来，薛明月的嘴唇微颤，那是因为陛下想要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