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这天同样不是平静的一天。
街道上的马蹄声就没停下来过，整肃的模样，令在家里看见他们的人都不禁心里打鼓，尤其是这些人里不仅有禁卫还有御林军。
搞出这样大的阵仗，一看就不是小事。
总不能是蛮族打过来了吧？
有人忍不住猜测，但这个猜测在看到那些扬着定远军标志的旗帜的那一瞬间就打消了，有定远军在，蛮族是不可能打到京城来的。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然后他们就在第二日看见了陛下的罪己诏。
除了这封罪己诏，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病重在床，主动提出退位为太上皇的诏书。
两道诏书张贴在城里的每个布告栏。
消息几乎是以极快地速度传遍了全城，并且还在继续往外面扩散，每个听到诏书内容的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否则怎么可能听到这样离谱的东西呢？
哈，什么叫做陛下猜忌定远侯，啊不，是当年的定远王功高盖主。
所以陛下私底下与蛮族合作，为的就是打压定远王，然后分化他手中的兵权？？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定远王世代镇守北疆多少年了，怎么之前的皇帝都不猜忌，轮到我们的陛下就猜忌了？”
“接下去更是离谱了，陛下送给蛮族几十万石的粮食来谋求合作？”
站在布告栏面前的书生们都觉得匪夷所思。
但这封诏书乃是陛下亲笔书写，甚至在下面还盖上了传国玉玺，可见这封诏书完全没有作假的可能。
布告栏跟前的一众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有人不解又愤怒地挠了挠脑袋，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他图什么啊？”
是啊，陛下他图什么呢？
这桩合作不仅让太子殿下因此事而死，也让定远王以及绝大部分的定远军将士死在了边疆，以致于城池差点不守，让蛮族的铁骑踏破？
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难道不是蛮族吗？
粮食有了，胜仗有了，甚至还让他们有了未来几年再对大晋发动战事的能力，而这就是景平帝一顿操作做出来的结果。
这么说来的话，那他引咎退位做的倒是对的。
许多人都被这两封诏书吸引了注意力。
但却少有人想到诏书背后发生的事。
比如，景平帝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下达这样一封诏书呢？
·
与此同时，被严密控制起来的除了能领兵的将领府邸，还有昌宁伯府。
当伯府被定远军团团包围起来之后，昌宁伯便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了，但他的消息根本就递不出去，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才收到陆皇后传召他入宫的旨意。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知道竟然发生了宫变！
陛下退位，如今正重病昏迷不醒，已经下达了退位诏书，而且还亲手写了一封罪己诏，将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尽数写下来，引咎退位！
昌宁伯被吓得脸色骤然苍白。
一直到见了陆皇后也没缓和过来，拉着她就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等待他的却是陆皇后的冰冷质问：“兄长，曜儿的死你一直都知晓实情，是否？”
昌宁伯眼睛蓦地瞪大，浑身顿时僵住。
他的声音有些颤：“娘娘……”
许是这几日太忙的缘故，陆皇后的眉眼间尽是疲惫之色，在看到哥哥是这种反应时，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仍然控制不住的心痛失望。
她的哥哥，竟然隐瞒了她这么多年。
陆皇后倦怠的闭了下眼，手紧紧地攥着椅子的扶手，往事一点点地全部浮现在她的眼前。
原来她以为兄长将陆方送入宫中陪伴她，是因为看她沉溺于丧子之痛，所以才这般为之；正是因心疼在乎她这个妹妹，所以他才会这般做。
哪怕是和亲子聚少离多，感情不深也依然这么做。
现在想来，恐怕不是为了宽慰于她，而是他不敢看到陆方那张和曜儿长得颇为相像的脸。
见到她这副表现，昌宁伯终于感到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解释：“娘娘……不是，妹妹你听我解释，那些事都是陛下让我去做的……”
“兄长，你好自为之吧。”
陆皇后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这桩事里，受到伤害的人不止是她，还有谢琅。
·
昌宁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栖梧宫。
等他走后，萧煜才慢慢地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小步地走到陆皇后跟前，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小声地喊道：“母后。”
“煜儿。”
听到声音，陆皇后这才睁开眼睛，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她朝他招了招手，萧煜便乖巧地走上前去，依偎在她的怀里，仰起头小声问：“母后，您把舅舅喊进宫，是为了太子哥哥的事吗？”
陆皇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低头看着他，反问道：“煜儿觉得父皇和舅舅做的对吗？”
萧煜愣住，迷茫不解地看着她。
半晌，他紧紧地抿起了唇，低头丧气地摇头道：“母后，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些哭腔，无措地攥着她的衣袍，“母后，我害怕……”
宫里发生的事他都已经知道了。
栖梧宫里没有人瞒着他，或许是因为宫中无主，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所以定远侯谢琅和母后做的事他都知道，但他却觉得有些害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可能是当年的事，可能是父皇形象的变化……也可能是些别的东西，总之他感到有些害怕，萧煜紧紧地抱住陆皇后，将脑袋埋了进去。
“别害怕，煜儿。”
陆皇后摸了摸他的的头，轻声道：“煜儿你要明白，做错了事就要受惩罚，无论你是百姓还是皇帝，都是如此。”
“你的父皇和舅舅就是做错了事，他们犯了很大的错，害了很多很多的人，包括你的太子哥哥。”
她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面。
萧煜抬起头来，眼睛微微发红的看着她。
“所以他们都会付出代价，尽管这个代价来得有些晚了，煜儿你要记住他们犯过的错，日后你能比你父皇做的更好对吗？”
陆皇后垂眸与他对视。
萧煜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他茫然地张了张嘴。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抿着唇严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