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91章 男人的担当（中）
窦逍之所以这么快获悉恶意新闻，并非是像司爸一样闲着没事儿、挨那儿刷短视频打发时间。
事实上他很忙。
在随父母前往平城的这一路上，窦逍一直在跟他爸和底下人一起开电话会议，商讨与王家生意进行实质性切割的诸多事宜。
到了晋省埠内，他连气儿都没喘匀乎，就跑去高速事故现场，与王家几位-金珊的表哥，来了场面儿上的握手言欢。
可以说行程相当紧凑，几乎无暇他顾。
而他能在百忙之中敏锐地捕捉到-有人对司恋展开了一场网络暴力，要得益于对媳妇儿的宝贝和在意。
就在听司恋提及最膈应的恶评是「一看就没有妇科病」的第二天，也就是接上奶奶和姑姑之后。
窦逍实在是不敢听司恋描述的那些冥婚细节，坐在一旁忙了会儿生意上的事，就开始给自己找活儿干，把净化司恋各个社交平台主页评论区这事儿当成了头等大事儿，麻溜儿地联系了专业团队，搞起了半托管。
这就好比明星身边的公关团队，在网络世界里安插了个舆情机器人站岗放哨，只要一发现对司恋不利的风吹草动，立马汇报。
AI的工作效率固然超强，但后续的肃清和反击工作，还是要交回人类来完成。
如是，窦逍只得暂时向他爸‘告假’，先去解决有关媳妇儿名誉的大事儿。
而那让司恋心颤的、有关自杀是否既遂的问题，她也很快在窦逍这儿得到了答案。
那少年不仅去了，而且去意非常坚决。
因着窦逍和司恋曾入住的那间房，涉及被可疑人员入室盗窃，司恋一投诉，酒店就在系统里把那间房给锁了，一直没卖。
那少年本就负责该楼层的清洁打扫工作，元旦那天值完班，把所有活儿都干完后，就用万能钥匙进了那间房，在洗手间里，用毛巾套在水龙头上，把自己给吊死了。
经了解，该少年一直性格孤僻，几乎不与同事和一起实习的同学有来往。
因此元旦那晚他没回宿舍也无人在意，同宿舍同学就以为他是去网吧刷夜去了，连他消失了十几个小时都没发现。
直到第二天该上班的时候，他还不见人影儿，主管才觉得不对劲，到处找他，查了监控才发现他最后进了那间客房。
也怪这少年平日里实在太没存在感，他自杀那晚部门开晚会，经理和主管们就按老规矩让大家打卡、宣布下班，谁都没注意到少了他这么个人。
直到主管带人上去‘抓人’，都没想到他会自杀。
就以为他是因为此前被冤枉而心里有气、跑去那房间睡了一宿，就类似报复性白嫖。
那少年的尸体被发现时，是背对着洗手台、一动不动地半蹲着。
脖子上套着打了结的毛巾，毛巾另一头挂在洗手台的水龙头上。
脸色煞白，眼球突出，显然已自缢身亡。
可那洗手台离地面还不到一米高，只要他还尚存一丝丝求生欲，完全可以站起来重回生门。
而就因为主管处理这事儿没啥经验，发现尸体的时候完全没想着封锁现场、保密，还大喊大叫的，一下子招来好多人。
有其他服务人员，还有同楼层住客。
目睹案发现场的可不只是这一双双眼睛，还有他们手机镜头背后更多猎奇心。
网络世界，本该是个能传递温情与善意的地方。
最开始，有人怀着一丝不忍，把自杀现场视频发出来的时候，还给少年的脸打了码，并配文——
「不知是经历了什么，会让这个少年选择用如此极端痛苦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这看似充满同情的一幕，却像是一面双面镜，一下子把人性的两面都照了出来。
很快，这视频就被嗅觉灵敏得跟狗鼻子似的媒体给盯上了。
他们迅速买断这条新闻素材，将其精心打造成热点事件。
为了博眼球、赚流量，媒体们蜂拥而上，甚至有调查记者从临市赶来，大肆报道，还用上了“蹲后续”这种特别吸引人的话术，将舆论引向了对背后真相的调查。
随着酒店曾被女顾客投诉怀疑丢东西，而自杀的少年正是负责清洁打扫的服务员这一事实浮出水面，舆论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投诉人「司某」，也在这汹涌的舆论浪潮中成为了众矢之的。
司恋的社交账号，早已被无数网友的指责和质疑所包围。
-【你只是丢了一副墨镜，他失去的可是生命】
--【你们有钱人一夜春宵，却让一个少年用短短的一生来抵消】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拿了你们的东西，也不至于把人逼死】
……
当然评论区里也不全是指责的声音，也有一些网友比较理性。
说「司某」有权维护自己的利益，投诉只是正常程序，是酒店没处理好，加之少年心理承受能力有限，才导致结果偏差。
还呼吁网友们别跑偏、别光盯着「司某」骂，多关注关注青少年心理问题。
然而这样的声音越多，越是迅速引起网络世界的两极分化。
-
由于太多媒体掺和进来，官媒正常报道，自媒体添油加醋引导，窦逍虽已找了不同团队，派机器人和人工公关齐上阵，却也很难快速控评删评。
真就像他奶奶说的那样，他之前胡思乱想就是闲的冒油，这一旦遇上事儿，作为当事人，警方、酒店、媒体三方都需要他去接洽应付，跟人交流的时候还得注意言行举止，生怕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这一夜，窦逍忙得脚不沾地，连安抚媳妇儿情绪的空儿都没有，只能指望乐观的老丈人，还有向来能扛事儿的丈母娘了。
最让窦逍倍感无力的，是那少年自小无父无母，由爷爷奶奶带大，爷爷早年也因劳成疾常年卧床，就靠奶奶一个人捡废品、卖点儿手工活赚点散碎银两供他读书长大。
是，少年职高生的身份似乎不符合主流媒体的宣传筹码，可毕竟孩子不在了，跟他生前是否优秀无关。
别说担心司恋会心生愧意，窦逍在处理这事儿的过程中，也不止一次觉得不落忍。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保护好司恋。
一刹那间，窦逍不免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给两人添堵。
这事儿王家擅长，为达到目的，不惜害人性命。
可从表面上看，又着实找不出故意的证据，只能说这一环扣一环的巧合，又导致搭上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忙一大早六点多，窦逍饿得胃直抽抽，跟宝军随便找了个街边小馆子，风卷残云地吃了碗面。
连汤带水都给灌胃里才舒服点。
他刚一放下碗，就瞅见店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让他大感意外。
庞景川一脸疲惫，一看就是赶了一晚上的路才找到这儿。
犹记得一年前，两人为了金珊马场的案子在市局碰面，那时候窦逍假借受害人亲友的外衣，在情敌面前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眼下，这庞警官可是为了司恋的事儿才不再是庞警官。
窦逍没有理由再在人家面前拽成二五八万。
不过他也没有很客气，只动作自然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随之站起身。
一脸从容问：“找我有事儿？”
没加称呼，总不能叫他老弟。
庞景川也不甚在意，只目光深沉地点了点头，示意窦逍借一步说话。
不多时，两人站到路边垃圾桶旁。
庞景川递给窦逍一支烟，还给他点上了。
窦逍道了谢，示意他有话直说。
庞景川垂眸合计了几秒，才正色开口：
“我来找你是为了司恋被网曝的事儿。
我知道整件事儿对司恋名誉非常不利，你放心，我没联系过她，也不会联系她。
我只是……”
话未说全，他再次默了默，斟酌了一下措辞才接着说：
“我猜你现在一定很缺人手。
又不放心全交给底下人办。
我还知道你最近在查柳霩的死因和遗体去向。
关于柳霩参与毒害金珊的案子，很抱歉，之前我在局里的时候都没能找到突破口，现在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想接着查，必然处处受限。
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尤其是那服务员自杀事件，我只说一点，他不可能只是因为被冤枉才走进死胡同。
换句话说，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司恋摆脱任何没必要的自责。
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跟你一块儿查。”
要是为了自己的事儿，窦逍肯定不会信他。
当然，要单是他自己的事儿，这哥们儿才不会跑来主动请缨。
那试问，一个为了司恋连自己的理想和勋章都可以舍弃的人，怎可能害她。
而且窦逍十分确定，就算他不答应，庞景川也会想办法自己去查。
短暂权衡后，窦逍没再废话，但也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端着成熟男人范儿，淡淡说：
“嗯，我知道你们查案需要资金支持，所以金珊的马场、和我被敲诈50万那俩案子，背后人稍微用点儿钞能力，你们就会备受阻力。
这跟你的能力没关系。
那既然你现在跟我一头儿，需要的情报经费、车马费等等所有一切费用就都不用担心。
我一定无条件支持。
另外，辛苦费你随便开个价。”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就当雇个信得过、且专业的私家侦探。
庞景川也没纠结窦逍急着摆明两人是雇佣关系的立场，只在心里笑叹一声，深啜最后一口捻灭烟头，又转回身面向自己的‘新雇主’，利落伸手道：“成交，那就等事儿办完了再算账。”
窦逍也不含糊，把烟换到左手，伸手回握：“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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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合作，皆起于信任。
信任如契约，无形却牢不可破。
就这样，两个男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在司恋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启了合作模式。
而这墨镜丢失、内裤消失、服务员自杀等一连串事件，本就跟那场冥婚脱不了干系。
窦逍在与庞景川的进一步沟通后，对他的专业能力越来越佩服，自然而然地将这一系列案中案全盘告知。
那他个当哥的心态转变都如此之快，同为从军营里出来的铁血男儿，宝军更是迫不及待地向这老班长倒戈。
简要整合信息后就是分头行动。
看出宝军想给庞景川当跟班，窦逍也没啥不乐意，就从他爸分公司找了个助理兼司机跟着自己，让宝军跟庞景川去查案，也好随时给自己通个信儿。
窦逍自己，则是通过少年的学校联系上社区，在片区民警的陪同下，去其家里吊唁。
当然，他可不是傻呵呵地自己跑去各路媒体的镜头前当靶子，他也安排了媒体巧妙跟拍，记录并展现出他作为‘一名有钱人’的真诚姿态。
正如呐喊新闻的报道所示，少年家里可以说是一贫如洗。
消失的爸，毫无印象的妈，年迈的祖母，瘫痪的祖父，微薄的实习工资，毫无社交的生活……这样的境遇不仅让广大网友心疼，窦逍看了也感同身受。
再看那少年选择的死法，这孩子大概率早就抑郁了，只不过身边人都没发现。
也或许有发现的，但没人在意这样一个小透明，他因为不合群，就越来越被世界边缘化。
跟那些在键盘上瞎喷的人比起来，少年的奶奶可是个明事理的人。
老人家在窦逍表明身份后，并未表现出排斥。
反而在极度悲恸中一个劲儿道谢，还带着浓重的口音说了些抱歉的话。
大意就是她那孙子虽然学习不好，但不是坏孩子，肯定没偷东西，可又没法证明，才跑去窦逍睡觉的屋子里干了傻事，给大家伙添麻烦了云云。
窦逍很努力地听，才理解了奶奶的认知偏差。
老人家是以为那房间就相当于窦逍的家，自己孙子想不开，把人家家给搞成了凶宅。
窦逍想要解释，但身旁的公关媒体示意他没必要，继续完成此行目的即可。
这次来有两个目的。
其一，就是要在公众面前表示，这少年的死，虽说少年的死跟他和司恋没有直接关系，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愿意以救助和帮扶的名义，给这对孤寡老人捐赠二十万现金。
即便是网友们过度解读，认为他默认了司恋的投诉即为蝴蝶扇动翅膀的振波，他也不愿一直躲在镜头后毫无担当。
目的二，是其一的进阶。
窦逍在舆论发酵最严重的风暴中心站出来，就是要实名护妻。
而至于其他，同为企业经营管理者，窦逍自然看得出酒店方有意推卸责任的态度，所以奶奶才被洗脑，让其痛苦哀怨地将孙子逝去之地，定义为‘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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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小院，少年贫寒的家。
窦逍给少年上了香，又向奶奶深深鞠了一躬。
随即腰板笔直地出了堂屋，站在相当于灵堂风口处，以少年纯净的遗像为背景，接受了一众社会媒体的采访。
这采访有他事先安排好的，也有一些为博流量而表现得十分激进的记者。
因着问心无愧，该做的也都做了，这即问即答间，窦逍不回避不推诿的态度，很快赢得了众人的尊重。
在礼貌确认记者们暂时没有问题后，他谦逊地问大家，能不能容他说几句。
接着，他进一步端正态度，向镜头鞠躬致歉：
“不管怎么说，我和我太太在向酒店投诉时，都有些考虑不周。
更没考虑到此举可能会对一名少年造成心理伤害，甚至打击。
但我可以向媒体和大众保证，我们在向酒店反映情况时，并未提出任何指向性怀疑。
这方面酒店总机有录音，希望酒店方作为企业经营管理者，能把录音放出来。
以免我太太继续被一些不明真相的网友误解。
大家放心，我提出这一点并不是想要甩锅。
相反，这件事虽已基本被定义为自杀，但警方早已介入、并持续调查中，不管最后结果是他人教唆，还是涉及劳动仲裁，相信官方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
我还是那句话，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绝无二话。
但在责任正式划分前，请大家收起一切福尔摩斯情结，切勿随意给任何一个人判刑、对其身份妄下定义。
那在结果正式裁定之前的这段时间，我恳请广大网友停止对我太太的恶意攻击和谩骂。
要是单纯只想发泄情绪，大可以冲我来……”
说着，他举起手机，亮出自己的拍客账号。
这一垂眸一抬眼间，他眼神完全变了，从温和诚恳，变得果决凌厉。
语气更是进一步加重，不容置疑：
“这是我的拍客主页，已实名。
我，窦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在此，我严正声明，任何人想在我这儿过嘴瘾，我权当耳旁风，不会反驳一句。
但如果有人攻击我太太、给我家里人添堵，甚至妄图跑去诬陷诽谤我的品牌，就别怪我不客气！
哪怕只是泼出一滴脏水，但凡被我和我的团队发现，我一定会顺着网线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泼过的脏水也不会就此蒸发，我将保留一切追责的权利。
没错儿，我说的就是你，胆敢伤害我家人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