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天禄曾是顾乐安至交,他与顾乐安还有应月娘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张员外说商天禄半月前自尽而亡,应月娘也差不多同一时间换上失心疯,我与果儿认为这之中应当有着密切的关联,商天禄葬于城西乱葬岗,我计划今夜前去探查一番。”
薛和沾简单解释了挖尸体的原因,却隐去了密信没有说,果儿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石破天却立刻挺直腰板,丢下手中羊骨,眼神中透着兴奋:“少卿,我随你一同去!!”随春生也跟着凑上前,眉飞色舞道:“算我一个!夜探乱葬岗,话本里我最爱这种桥段!”
一旁的抱鸡娘子却猛地呛了口酒,咳嗽半晌后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声音沙哑:“我……我就不去了!”
随春生见状,忍不住调侃:“哟!抱鸡娘子你不是大夫吗?血肉模糊的活人你不怕,竟怕起死人来了?”抱鸡娘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狠狠瞪了随春生一眼,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粗声道:“谁怕了!不去就是不去!我乏了,要回去睡觉。”说罢,不待众人反应,她便霍然起身大步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满是疑惑地启程向乱葬岗而去。
途中,薛和沾见果儿望着远处如巨兽般蛰伏的乱葬岗,眼神怔怔的,似在思索什么,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果儿避开随春生与石破天,低声道:“我总觉得抱鸡娘子并不是怕死人,她怕的或许是乱葬岗这个地方。可她曾说在那里救过被青楼抛尸的小娘子,说明她过去明明不怕……”她皱起眉头,眼中满是困惑,“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让她突然如此抗拒此处?”
薛和沾拍了拍果儿的肩,宽慰道:“莫要担心。抱鸡娘子向来直爽,若真有难处,定会开口直言。”果儿点了点头,将满心疑虑暂且压下。
城西乱葬岗的夜雾裹着腐臭,像团浓稠的墨汁压在众人头顶。薛和沾的官靴踩碎枯枝,惊起坟头绿莹莹的磷火,在蒿草间飘忽不定。
薛和沾目光扫过横七竖八的坟包,石破天已挥起铁锹,“少卿,我查探过了,近半月新坟就这三座!”
薛和沾颔首:“那便一一挖开来看看。”
语毕,众人便不再耽搁,各自守着一座坟头挥动铁锹开始刨坟,薛和沾自然而然地与果儿分作一组。
随春生一边挖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勿怪勿怪,百无禁忌。”
乱葬岗的静谧被他们挖坟的动静和随春生的念叨打破,林间的夜枭怪叫着飞远,红头苍蝇围绕在周围,似乎想将他们驱逐出这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春生也累的念叨不出来了,好在这里都是些无主之坟,埋的并不深,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可以看见坟中尸身的衣物,果儿下铁锹的动作轻了不少,小心翼翼地挖出半个身子,岭南兵服特有的靛蓝色布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里!”她话音未落,随春生凑了过来,然而坟茔中的腐土混着蛆虫翻涌而出,恶臭如实质般扑面而来。随春生猝不及防地吸了口气,随即“哇”地转身干呕,指节捏得铁锹柄咯咯作响,喉结上下滚动:“这味儿……比胡玉楼后厨的泔水桶还冲!”
薛和沾掏出帕子系在面上遮住口鼻,上前查看那具尸体,已经破烂的草席中露出半截肿胀发黑的手臂,尸身皮肤呈诡异的青紫色,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岭南兵服布料已被尸液腐蚀得千疮百孔。
“应当就是这具了。”薛和沾余光瞥见果儿发白的脸色,摸出怀中姜块塞进她掌心:“含着,莫靠近。”说罢与石破天一同将尸体整个刨出坟堆,惊起坟头一群嗡嗡作响的红头苍蝇。
当肿胀如气球的尸身终于被拖出坟中时,石破天瘫坐在地,裤腿沾满腐泥:“这哪是人,分明是泡发的烂冬瓜!”月光落在商天禄发黑的面部,嘴角还挂着涎水状的黑褐色尸液,顺着脖颈流进溃烂的衣领。
腐臭的气息在乱葬岗上空弥漫,薛和沾石破天手中接过银针,在商天禄发黑的尸身上仔细探查。银针通体透亮,未泛起丝毫异色,他又翻开死者的眼睑、口腔,均无异状。“没有中毒迹象。”他声音低沉,冷静地描述着验尸结果。
随春生蹲在一旁,脸色苍白,却强撑着好奇探头:“还真是自杀啊?”
薛和沾握住死者僵硬的脖颈,将其微微抬起,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赫然在目,伤口边缘平滑,没有交错的划痕,显然是一击致命。
“自戕。”薛和沾言简意赅,石破天望着那狰狞的伤口,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对自己这般狠绝,这商天禄究竟是遇到了何事,连条活路都不给自己留?”
薛和沾没有接话,目光顺着尸体手臂滑落,一块暗红色的伤疤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伤疤周围皮肤溃烂不堪,蛆虫在腐肉间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这伤口……”他眉头紧锁,伸手轻轻按压伤疤周围,“缝合手法娴熟,应是出自军医之手。”
石破天凑过来看了一眼,疑惑:“可为何愈合得如此糟糕?”
薛和沾蹙眉,取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剖开伤疤。腐肉翻卷间,一枚细长的竹简显露出来。果儿一怔,想起白日里那封密信,快步上前:“密信所言,竟然是真的?!”
而薛和沾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十分严肃,他死死盯着竹简上的印鉴——那赫然是舅父武崇烈的私印!
薛和沾心中如擂鼓一般惊骇,神色却依旧淡然无异,他迅速将竹简收入随身的鱼囊中,动作之快,让一旁的众人都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那是什么?”随春生忍不住问道。
薛和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的绑带,若无其事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外传分毫。待回大理寺后,我自会彻查。”
果儿望着薛和沾紧绷的下颌线,抿了抿唇,将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