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中,托马的身影迅速干瘪,仿佛全身血液都被徽记抽干,化作一具披甲的干尸。
而光柱顶端,凝出一柄由纯粹金光构成的一个人拿着巨剑,剑尖直指林枫。
“……疯子。”林枫低声骂了一句,双手飞快结印,
血色十字大剑轰然斩落。
……
战场边缘,我与艾德玛·冯·米勒仍在对视。
一小时零十七分钟。
风把我们的披风吹出猎猎的弧度,艾德玛的瞳孔是罕见的冰蓝色,虹膜边缘有一圈细密的银链状符纹——那是米勒家“镜瞳”的象征,据说能在一瞬之间捕捉并复制对手的全部动作。
我知道他在等我眨眼。
我也知道,他同样知道我在等他呼吸。
终于,艾德玛的嘴角动了一下,像冰层裂开第一道细纹。
“你的心跳,”他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每分钟七十二次,比刚才慢了三次。你在犹豫。”
我没回答,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拇指从剑格前移了半寸,让阴阳龙鱼剑的重心更贴近手腕。
这个细节让艾德玛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他清楚那意味着我将从“守势”转为“拔剑瞬斩”。
“很好。”艾德玛轻声道,同时抬手,指尖掠过自己左胸的家族纹章——那是一面碎裂的镜子,镜面却映出我此刻的倒影。
“让我看看,你的剑是否配得上‘第七圣裁团’最后一位副教主的名号。”
我话音未落,我们之间的空气忽然泛起一圈涟漪,像有无形之镜被同时击碎。
拔剑。
镜碎。
两道身影在原地消失,只剩两道交错而过的剑光,一黑一白,在空中凝滞了足足半息,才同时爆开——
黑的是霜恸的剑气,白的是镜瞳的反光。
方圆十米内,所有草叶齐根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我们背对背站定,剑尖垂地,谁都没有回头。
一滴血从我左颊滑落,落在草叶断面,滚成一颗完美的血珠。
艾德玛的右袖无声裂开,同样渗出一道血线。
“平局?”我问。
“不,”艾德玛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沙哑,“是你的剑……比我的镜子快了零点零三秒。”
山坡上的众看到这场战斗,所有议论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
“我靠,这么快,怎么看清楚出剑啊?”
问话的是凌霄剑宗外门弟子柳擎,他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啃完的炊饼,饼渣粘在嘴角,自己却浑然不觉。
旁边,内门排行第九的林羡鱼眯起眼,瞳孔里淡青色剑光一闪而逝——那是凌霄秘法“青曈”,专破高速残影。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捕捉到两缕交错的光丝,像两条被拉长的闪电,一闪即没。
“根本看不清。”林羡鱼喃喃,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挫败。
第三道防线上,唐岫踮着脚,把脑袋探得几乎要掉下去。“大师兄,还没看清楚!”他回头喊,
姜晚舟就站在他身后半步,负手而立,白衣胜雪,剑眉微蹙。
他身为凌霄剑宗真传首席,号称“半步剑胎”,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你看不清楚,大师兄我也看不清楚。”话音落下,周围一圈弟子齐刷刷倒吸凉气。
连姜晚舟都看不清?那得是什么境界?
“仔细看。”
忽然,一道低沉嗓音从众人背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破衣服提着一把剑不知何时已立于山道尽头,灰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老人双目浑浊,却似藏有万剑沉浮。
“人剑合一,剑在意先,意在神先。他们那一瞬,已把‘我’与‘剑’拆开,又在一刹那间拼回。你们若能捕捉到‘拆开’与‘拼回’之间的缝隙,才算真正看见。”
“缝隙?”唐岫眨眨眼,似懂非懂。
老人抬手,两指并拢,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剑气,没有风声,可众人却分明看见——
山道旁一株老松的针叶,在同一时间齐齐断落,断口平滑如镜,却在落地前又诡异地拼回枝头,仿佛从未分离。
“这便是那零点零三息的缝隙。”老人收指,淡淡道,“看清楚了?”
柳擎手里的炊饼“啪嗒”掉在地上。
林羡鱼眼角抽搐:“前辈……您这是作弊吧?”
姜晚舟却沉默片刻,忽然拔剑。
剑名“听雪”,长三尺七寸,剑身薄如蝉翼。他横剑于膝,闭目凝神,周身气息瞬间归零。
弟子们屏息,只见剑尖微微震颤,幅度极小,却越来越快,最后竟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凝而不散的银线——那是剑身与剑意分离、又重合的轨迹,虽远不及方才那两人,却已初具雏形。
唐岫眼睛一亮:“大师兄,你看到了!”
姜晚舟睁眼,眼底有一线雪亮:“只看到一瞬,还差得远,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谢青衣微微颔首,转身欲走,脚步却忽然一顿。“还有。”老人背对众人,声音随风飘来,“之后你们就会知道。”
话音未落,唐岫嘴里念念有词:“人剑合一……缝隙……零点零三秒……”
艾德玛就站在这片战场中央,十字军大剑深深插入泥土,剑柄上缠着的亚麻布条早已被血与尘染成乌青。
他的银甲布满划痕,左肩的护肩被劈去一半,露出下面结痂的伤口,可他的脊背仍如长枪般笔直。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那道贯穿掌纹的伤疤在夕照下像一道裂开的峡谷。“来吧。”声音不高,却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仿佛荒原深处有十万亡魂跟着一起低吼。
我踩着龟裂的土地向前,每一步都让碎石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阴阳龙鱼剑横在胸前,乌金剑身上一黑一白两条龙鱼纹路随着呼吸起伏,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剑尖垂落的水珠不是雨——那是剑身吞噬了太多煞气后凝结的血露。
当距离缩短到十步时,艾德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看见我的影子在地面分裂成两个,一个执白刃,一个握黑锋。
“拔剑斩。”没有多余的言语,剑气出鞘的刹那,天地像被一只巨手对折。
月牙形剑痕横贯千米,所过之处草叶齐根而断,断口平滑得如同被光舔舐过的镜面。
艾德玛的披风刚扬起就被剑风撕成碎片,碎片在空气中燃烧成灰。
他右手猛地拍向剑柄,十字军大剑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剑身尚未完全拔出,剑格处镶嵌的蓝宝石已炸成齑粉。
两股剑意相撞的瞬间,时间突然变得粘稠。我看见艾德玛的睫毛在气流中一根根脱落,看见自己剑气中裹挟的碎甲片正以蜗牛般的速度旋转。接着是爆炸——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毁灭。
方圆百米的土地瞬间下陷三尺,裂缝中喷出的不是尘土,而是液态的火。
艾德玛的十字剑终于完全出鞘,剑刃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拉文祷词,每个字母都在渗血。
艾德玛他的十字大剑在自行发光,剑脊那颗被炸碎的蓝宝石缺口处,竟重新凝出一滴液态的“光”,滚落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那是被囚在宝石里的天使精魄。
“圣光刺。”
没有预兆,艾德玛的脚跟在龟裂的熔岩玻璃上轻轻一碾,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炽白的线。
那不是突刺,是光本身在逃跑,而我成了它必须贯穿的黑暗。
十字剑的剑尖撕开空气时,带出一连串爆鸣,像教堂管风琴最高音阶同时炸裂。
我足尖一点,幻影剑法·折镜步发动——身体留在原地被光贯穿,真正的我已倒掠二十丈。
那具幻影被圣光撕碎时,竟发出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碎屑里映出我冷漠的脸。
艾德玛的瞳孔缩成针孔,他意识到刺中的只是残影,但他没有停顿,剑光回转,像被无形之手拧折的闪电,以更狂暴的姿态追来。
“圣光极刺。”
这一次,他整个人消失了。只剩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炽白轨迹在暮色里编织,像一张正在收紧的蛛网。
每一道轨迹都是一次真实突刺,每一次突刺都伴随天使合唱的幻听。
我深吸一口气,御剑分身术·千鹤——阴阳龙鱼剑脱手悬停,剑身震颤间三道剑影,每一道都裹着我的气息朝不同方向飞射。
炽白轨迹与墨色剑影在零点三秒内相撞,爆出密密麻麻的光斑,仿佛夜空提前降临。
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耳垂,我知道那是被剑风割开的血,可艾德玛的攻势仍在加速,圣光轨迹逐渐连成一片,像液态的日珥在地表奔涌。
我并指成诀,所有剑影骤然回拢,重叠成一面旋转的剑轮挡在身前。
光与铁碰撞的刹那,我听见阴阳龙鱼剑发出一声类似鲸歌的低鸣,剑脊的白龙鱼鳞片全部竖起,竟在刃口处咬住了光的实体——那是一条由圣光凝成的、不断扭曲的矛。
艾德玛的身影在矛后浮现,银甲缝隙里渗出金色火焰,像有无数小天使正从他体内破体而出。
他双手握剑,猛地一压,圣光矛瞬间增生出倒刺,顺着剑轮朝我掌心钻来。我被迫撤手,剑轮崩散成漫天星屑。
千钧一发之际,我脚踏幻影剑法·幽篁,身形折入地面裂缝的阴影里,裂缝中残留的熔浆被剑风带起,在我背后凝成一道燃烧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