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隐蔽,再没有比孙相大夫人颜氏的修行地大觉寺更隐蔽的了。
小野会不会把小七跟珩王囚禁在那?
实在无法静等穆泱盗得信件出来,程峻早就从穆泱嘴里知道那大觉寺的路径,他必须先去探个虚实。
夜已黑透,从外头看去,大觉寺只亮着豆大点灯,像是那寺门口的灯笼发出的光,在半山腰的树影里透出来,隐隐约约。不像是深夜的指明灯,反而像深山幽灵窥探世间时的幽幽视线,看着瘆人。
石楼也是闭着灯的,整个大觉山一片寂静。
大觉山的清冷跟喧闹的京都城截然相反,如此极力降低存在感,着实不正常。
程峻站在离山门不远处,正思索该如何进山,却听得那左侧山脚传来低低的夜枭“咕咕”声,这不是郭顺的惯用暗号?
是了,他一回京都,就跟阿依一同离开,想是寻他师父穆泱去了。
如今出现在此处,难不成,穆泱也怀疑小七被囚禁于此?
程峻循着声音方向摸索过去,一身黑衣的郭顺果然从树影里现身,抱拳施礼:“将军!”
程峻挥挥手:“郭顺不必多礼……是穆先生安排你守在此处?”
郭顺应了声是。
看来,穆泱比他还有先见之明,一出门就让郭顺前往大觉山守着,穆泱自己则赶回了相府。
程峻又问:“可有何发现?”
郭顺摇头:“没有动静……但将军放心,阿依已经带阿骨从暗处上山,只要有叶主子丁点儿味道,阿骨就能闻出来……她刚上去没多久,让小的在此处候着,看四周动静,免得节外生枝……小的意思,将军还是回去候着,只要有得消息,小的必定马上禀报将军。没有阿骨引着,容易打草惊蛇,那小野比寻常人要狡诈许多,为着叶主子跟珩王安全,不得不防……”
郭顺一回到京都,有得穆泱镇着,老实不少,连着说话也带了三分客气谨慎,跟他去南疆时判若两人,让程峻不禁多看两眼。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郭顺那点粗鲁,在穆泱这里,半点也施展不得,温顺得跟猫儿一般。
“那便辛苦你跟阿依二人……”程峻说话间,就想转身离开,却被那郭顺喊住:“将军留步,师父让小的转告将军一句:若将军实在待不住,可以连夜去宫里走走,宫里的姜太傅,兴许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姜太傅?”程峻疑惑道:“他怎的跟穆先生有关联?两人一个宫内一个宫外,八竿子打不着……怎个回事?”
郭顺表示不知:“我师父也只说了这么一句。据我所知,师父的确没同姜太傅有任何交集,至于为何让小的带话,小的也是不明白。但师父的话,向来有他自己的考量,也许将军去了就晓得了……而且,师父说了,事不宜迟,最好是趁夜就去……”
程峻一头雾水的离开,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往皇宫方向去。
此刻已经是入夜,他当然不能从正门走,只能翻墙。想着明儿凌晨就要从正门上早朝,夜里就偷偷翻墙而入,程峻都觉得有些无语。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穆泱让他连夜去,莫非是明早早朝会有事发生?
这么一想,程峻已经加快脚步。
禁卫军的夜巡路线,程峻再熟悉不过,他很快避开要道,摸到姜太傅住处。
姜太傅寝殿是个独立门户,平日是有小太监守门的,此刻门口却是静悄悄,没有半点人影。
程峻惊讶,姜太傅晓得自己要来寻他?
“程将军,门没锁,进来吧。”门里果然传来姜太傅的声音。
程峻毫不犹豫推开房门,房间里头是暗的,没有点亮灯烛,隐约能看到坐在主位的姜太傅。
程将军还未开口,姜太傅指了指座位:“程将军请坐,老夫已经等候多时。”
程峻也不客气,落得座,看向对面的姜太傅:“姜太傅这是从哪里晓得本将军要登门拜访?”
姜太傅笑笑,没有正面回应程峻的话:“老夫想要一个答案,估摸着,也只有将军能解答。当然,将军若不想说,老夫也不勉强。”
程峻抱拳施礼:“太傅但问便是,程峻必定无有不答。”程峻自称姓名,不再以朝臣名义面对姜太傅,只当小辈拜访。
姜太傅听得明白,但不露声色,只见他定定看着程峻:“程将军可知,叶小七屡次三番示假,老夫都能通融,这可不是老夫的做派。”
“程峻自然懂的,如此,程峻还要替小七多谢太傅包容……”程峻谦虚道。
姜太傅挥挥手:“今日可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将军若还当老夫自己人,还是不要隐瞒的好,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小七为何不回京都?太子自打从南疆回来,整个人变得阴晴不定,还经常魂不守舍。但老夫看得出来,他心态似乎是变了,来去匆匆,不再同其他弟兄世子打闹嬉笑,看着是成熟了些,但让老夫很不安……老夫看他经常看着小七的座位发呆,莫不是,在南疆,发生了什么事?”
程峻点头:“太傅果然明察秋毫,是发生不少事……太子跟小七都身陷险境,好在太子如今已经安然无恙,否则,我程峻恐怕是百口莫辩。”
“你晓得就好,”姜太傅接着程峻话头往下说道:“太子若在南疆出事,你这样的身份,自脱不开嫌疑,到时若事发,你如何能脱身?包括你母亲……还有小七,都会有危险。”
程峻听得太傅关心,赶忙站起来大大的施了个重礼:“程峻多谢太傅暗中照顾,还请太傅放心。太子不会在程峻手上出岔子,小七也会救回来……”
“什么?”姜太傅“霍”的站起来:“救小七?小七被谁给囚了?有没有危险?你怎如此大意?她可不能出事……”
程峻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但为今之计,要救小七,恐怕还得从孙相那入手。”
“孙相?”姜太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复又坐回去,似乎并不奇怪:“这老货,老夫就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他囚了小七去,又打的什么主意?”
“掳走小七的,不是孙相本人,是孙相在南疆的同伙……”程峻话说一半,再次被姜太傅打断:“南疆?孙相果然在南疆安插有人,老货图谋不小啊!他还想私吞了江山不成?”
“太傅说的没错,孙相这些蛀虫不除,大隋危夷。他如今同那海寇勾连,小七就是被那海寇所掳,连夜送京都,只怕跟这次皇上主张的南北战事有关……连着被他们掳走的,还有珩王……”
“他们掳走了珩王?这……”太傅大惊失色。
“没错,”程峻接着说道:“跟隋北起战事的,不是珩王!而是那孙相一流,您说,孙相眼里可还有皇上?可还有大隋?”
“反了他们?”太傅怒得右手一挥,几乎要拍案而起,但看了看寂静的四周,他忍住怒火,生生把手轻按在桌上,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程峻冷静道:“是谁提醒太傅这些?今晚你我见面,太傅似乎早就候着,又是怎个回事?”
程峻的冷静让姜太傅平静下来,他诧异于程峻如此年轻,竟稳重至此,他忍不住暗中多看了程峻几眼,才又说道:“不瞒将军,是太子。太子明里暗里提醒老夫,要同程将军互通有无。”
“太子?这不奇怪,毕竟太傅关照小七,他是知道的。可他又为何通过孙相的义子穆泱来告知我?绕这么个大弯,他到底想做什么?”
程峻更不解了。
太傅惊得按住桌沿:“通过孙相义子?那个穆泱?……不好!皇上身边不太平!”
程峻也突然想起什么,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