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从缝隙中透了出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深邃,仿佛亘古长夜,没有任何光亮,却又像蕴藏着无尽的漩涡,能够吞噬一切注视者的灵魂。
平静,淡漠,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
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视着卑微的蝼蚁。
仅仅是被这双眼睛扫过,青衣侍者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来自九幽地狱的毒蛇盯上了一般,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僵了!
他脸上的倨傲和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这是……什么人?!
这种眼神……他从未见过!
就算是仙台楼背后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没有人能给他带来如此恐怖的压迫感!
马车内的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恐惧,只是淡淡地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刚才,你说我们是什么?”
青衣侍者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否认。
但迎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知道,任何谎言都是徒劳。
方荡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给他思考的时间,然后才缓缓道:
“你似乎觉得,我们是麻烦。”
“或者说,是……不配进入这里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青衣侍者的心脏上。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不……不敢……贵客……误会……”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方荡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辩解,自顾自地说道:
“我这个人,不喜欢麻烦。”
“但是,我更不怕麻烦。”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意:
“如果,我觉得你很麻烦……”
“我可以杀了你。”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让人恐惧!
青衣侍者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杀了他?!
在这里?!在仙台楼门前?!
这个人……是疯子吗?!
然而,看着那双眼睛,他毫不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那是一种视生命如草芥的绝对漠视!
“然后,离开。”方荡的声音继续响起,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想……”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如同冰刃般锋利的弧度。
“仙台楼,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区区奴才的性命,而去得罪一个……他们可能得罪不起的人。”
“你觉得呢?”
最后三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击垮了青衣侍者所有的心理防线!
得罪不起的人!
这六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小地方来的土包子!
能够说出这种话,拥有这种眼神和气势的人,其背景和实力,绝对超乎他的想象!
甚至可能……是连仙台楼背后的势力,都不愿意轻易招惹的存在!
而自己,刚才竟然……竟然敢对他不敬?!甚至出言侮辱他的……随从?(虽然那随从看起来确实很像垃圾)
一想到这里,青衣侍者只觉得魂飞魄散,一股尿意差点没控制住!
完了!
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而且是能砸碎仙台楼招牌的超级铁板!
“噗通!”
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和尊严,青衣侍者双膝一软,竟直接跪倒在了方荡的马车前!
“贵客饶命!贵客饶命啊!”
他一边疯狂地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哀求道,额头撞击在坚硬的白玉地砖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很快就磕出了血迹。
“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狗眼看人低!小的该死!小的罪该万死!”
“求贵客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倨傲和从容?简直比路边的乞丐还要卑微不堪。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楚家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仙台楼侍者,此刻却像条死狗一样跪地求饶,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楚天雄张大了嘴巴,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方丹先生很强,很神秘,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仅仅几句话,一个眼神,就让仙台楼的管事吓得跪地磕头!
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位方丹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楚清更是小嘴微张,美眸中异彩连连,看着方荡马车的方向,充满了崇拜和迷恋。
太……太厉害了!
方先生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绝世高人!
一言可决人生死!
林芳也是瞳孔骤缩,心中震撼无比。
她再次刷新了对方荡实力的认知。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在谈笑间令人心胆俱裂的威势,远比那些咋咋呼呼的强者更加可怕!
她心中那丝想要取而代之的念头,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强烈的,想要依附于这种强大的渴望!
唯有万蛇郎君,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与有荣焉!
看到刚才还鄙夷自己的侍者,此刻却卑微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只觉得一股压抑已久的恶气,狠狠地宣泄了出来!
痛快!
太痛快了!
这就是跟着强者的好处!
哪怕自己现在只是一条狗,也是一条能够让别人跪地求饶的恶犬的主人!
他看向方荡马车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和忠诚!
马车内,方荡对于外面跪地求饶的侍者,没有丝毫动容,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
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
“起来吧。”
那青衣侍者如蒙大赦,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却依旧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滚去安排住处。”
方荡的声音依旧冰冷,“要最好的,安静的院落,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青衣侍者哪里还敢有半句废话?点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转身,朝着仙台楼内跑去,那狼狈的模样,与刚才的从容干练判若两人。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广场上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楚天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方荡的马车,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进楼吧。”
方荡的声音再次传来,打破了沉默。
车帘落下,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睛,也随之消失。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广场上残留的血迹,以及众人心中难以平复的震撼,却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真实,何等的……惊心动魄。
“是……是,先生!”
楚天雄深吸一口气,连忙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对着身后依旧有些发懵的楚家众人,沉声道:
“都打起精神来!跟上!”
说罢,他率先朝着仙台楼的大门走去,脚步虽然依旧沉稳,但背影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恭谨。
楚清紧随其后,小脸依旧有些泛红,脚步轻快,目光不时地瞟向方荡的马车,充满了好奇与羞涩。
林芳也默默地跟上,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复杂光芒。
几名护卫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万蛇郎君从杂物车上抬下来,动作轻柔,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楚家的车队,在仙台楼侍者们敬畏而惶恐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入了那象征着尊贵与不凡的朱红大门。
那青衣侍者逃也似的背影,在仙台楼那恢弘的朱红大门后消失,如同被无形的巨兽吞噬。
广场之上,先前那几乎凝固的空气,才仿佛冰层破裂般,重新开始缓慢流动。
楚天雄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试图湿润一下自己干涩的喉咙。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望向那辆看似普通,此刻却仿佛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马车。
敬畏,震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幸好,这位方丹先生是楚家的贵客,而不是敌人。
否则,只怕流星城楚家,在这等人物面前,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先生……”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又觉得任何言语在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两个字,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
马车内,方荡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个眼神慑服仙台楼管事、言语间定人生死的,并非是他。
“进楼吧。”
车帘重新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也将那令人心悸的气息,收敛得无影无踪。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错觉。
然而,地上那几点刺目的血迹,以及众人心中那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都在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真实,又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是……是,先生!”
楚天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连忙躬身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微颤抖。
他挺直腰背,转身面向身后那些仍有些呆滞的楚家子弟和护卫,脸色一肃,沉声喝道:
“都打起精神来!莫要失了礼数!跟上!”
他的声音,将众人从恍惚中惊醒。
楚家子弟们纷纷回神,看向方荡马车的眼神中,充满了更加浓郁的敬畏与好奇,甚至还有一丝丝狂热。
这就是强者!
这就是他们梦寐以求,却又遥不可及的境界!
一言一行,便可令皇城权贵之地卑躬屈膝!
楚天雄率先迈步,朝着仙台楼的大门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力求保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但那微微绷紧的背影,却不自觉地透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恭谨。
楚清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她那张俏丽的小脸蛋,此刻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一双明亮的杏眼,总是不由自主地偷偷瞟向方荡的马车,眸光流转间,充满了少女纯粹的崇拜和难以言喻的羞涩情愫。
方先生……真的好厉害!
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一百倍,一千倍!
林芳默默地垂着头,跟在队伍中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翻涌的复杂光芒。
震撼,嫉妒,恐惧,还有一种更加炽烈的,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渴望。
她原本以为,依附楚家,或许能寻得一线生机。
但现在看来,这位神秘莫测的方丹先生,才是真正值得她赌上一切去依附的参天大树!
那几个负责抬着万蛇郎君的护卫,此刻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小心翼翼地抬着担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绝世珍宝,目光时不时瞟向那半截身躯,再也不敢有丝毫先前的轻视和怠慢。
开玩笑!
连仙台楼的管事都被吓得跪地求饶,他们哪里还敢对这位“大人”的……呃……宠物(?)有半分不敬?
万蛇郎君被抬着,感受着周围投来的敬畏目光,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郁气,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和……与有荣焉!
没错!
这就是跟着主人的感觉!
哪怕自己如今形同废人,但只要主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家伙,吓得屁滚尿流!
他微微抬起残存的头颅,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绝对的忠诚。
楚家的车队,就这样,在仙台楼门口众多侍者那敬畏、惶恐、好奇交织的复杂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入了那扇象征着尊贵与不凡的朱红大门。
仿佛一条来自小溪的鱼,却以一种谁也无法忽视的姿态,闯入了浩瀚的江海。
仙台楼内部,自有侍者恭敬地迎上前来。
先前那个跪地求饶的青衣管事,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是没脸再出来见人,或者已经被仙台楼内部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