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不要脸,你还真拿他没辙。
赵钱李三人俯视着这位因认错人,而伏地大哭的胖太监,脑子里不约而同蹦出同一个念头:
“这个肥球跟唐大人一样不要脸。”
唐辰面无表情地抽了抽脚,没抽出来,无奈地出声喊道:
“喂,公公,你把我的鞋弄湿了。”
“啊?”胖太监鼻涕横流地,仰起头来,眼中带着惊讶和好奇。
唐辰哪管他这些,趁机抽回脚来,招呼赵钱李三人一声,带着数十人,径直向江宁城进发。
留下吴两环和胖太监面面相觑。
胖公公抽噎一下打破沉默,起身伸手入怀掏出一块蓝绸花卉纹面手绢,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疑问道:
“将军,那位真是福王面前的红人,唐辰唐大人?”
“怎么不像?”吴两环好笑地反问道。
胖公公哼哧一下,用上好的绸绢擤了一把鼻涕,“长的干干瘦瘦的,看着那还是个孩子啊。”
吴两环笑笑,用不怀好意的话道:
“公公,别说小将我没提醒你,轻视他的人都已经…咔…”
说着,他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惊得那胖公公小眼圆瞪。
好一会儿,他仿若如丧考妣般再次大哭起来。
“唐大人,你慢点啊,等等奴才啊!”
只不过这次哭泣,已经没有眼泪,只是干嚎。
胖公公边哭边招呼手下牵马过来,纵马加速追了上去。
望着远去的肥硕背影,吴两环嘴角扯动一下,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老戏精想骗小戏精跟大棒槌唱对台戏,就不怕小戏精砸了你们的戏台?”
“大人,那位公公说的事您……”
走了一段路,钱大通问出几人心中疑惑。
“跟我有什么关系?”唐辰相当不要脸的回答,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但是现在大人就是苏丘织造使,您还是要去苏丘上任的,若那位郝知府继续找您的麻烦,恐怕我们短时间打不开局面的。”赵起元担心说道。
唐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十分好奇地瞧了其他两人一眼,发现他们三个皆是一脸忧郁,颇为愁闷的模样。
“不是,你们是在替我担心吗?”
“是啊!”三个人回答的理所当然。
“唉,不是,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替我担心了,以前不是常常在暗中坏我好事吗?”唐辰反问道。
“那不是职责所在,上面还有一道命令嘛。”钱大通赧然一笑。
赵李二人皆面露尴尬之色。
“哈哈……”唐辰大笑一声后,又骂了起来,“尼玛,别人当主角出场就巅峰,我踏马当主角,委委屈屈,才收了你们这么三个臭皮匠,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书比书得扔啊。”
“大人,说的什么意思?”赵钱李三人听的一懵,不懂他在说什么。
“啥意思也没有,去江宁拜会了那个太监就走。”唐辰忽地正色道,“我们是为福王解决后顾之忧的,不是和他们玩什么官场倾轧的,那位知府大人只要不妨碍我们办事,便不予理会。”
说完,马鞭一扬,纵马入江宁。
江宁城似乎因为没有帝王坐镇,商业极为繁荣,唐辰等人尚未进城,便在江东门堵住。
提壶贩浆,推车挑货的小贩在江东桥两边摆开长长的摊位,将本来就不宽的道路给堵去了一半。
他们人人骑马,刚到这里便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地。
“卧槽,没城管吗?”
唐辰瞅着那自顾自叫卖,不管他人如何艰难行走的摊贩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按照这移动速度,他天黑前不用出城了,因为天黑根本进不了城。
便在此时,一个如幽魂似的太监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唐大人,让老奴给您开路。”
那位抱着他大腿的哭的胖公公,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
许是知道江东桥的行路难,他尚未靠近桥的地方,便早早下马,这会儿竟坐在步辇上,由轿夫抬着赶到了唐辰的身旁。
唐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什么表情都没回应。
胖公公热脸贴冷屁股,倒也不气恼,转脸冲着跟随而来的小厮打手吆喝道: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京城来的唐大人,清出一条进城的道来。”
一声吆喝下,便见那些青衣小厮各自从背后抽出一条马鞭,一句废话也没有,抬手照着前面挡路的人兜头便打。
霎时间,行人吃痛,鬼哭狼嚎中向旁边躲避,旁边的人受到拥挤,顿时挤翻道边的摊位。
扯皮,尖叫,痛呼,甚至不慎被挤的落水,呼救之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形成另一幅大郑江南上河图。
京城跟来的赵钱李以及随身护卫的捉刀卫们,各个面露不忍之色,同时对如此作为的太监投去恶意目光。
唯独唐辰脸上一如既往没有表情,纵马跟在太监身后,进入拥有千年古都之称的江宁城。
“大人初来,舟车劳顿,奴才在江宁第一楼准备了接风宴,还请大人务必赏光。”
胖公公笑眯眯地又凑了过来。
从下船到进城,这在后世也就电动车十几分钟的路程,这位胖公公愣是变了三次脸,让当了十年中介的唐辰都不得不叹服,术业有专攻。
“公公也说了,下官初来乍到,还按规矩先去拜会守备提督汪公公去吧,免得传回京里,孟公公再说我这个当小辈的不知礼数。”唐辰客气语气,愣是将胖公公的好意拒到千里之外。
“小辈?”胖公公果然侍奉人侍奉习惯了,迅速捕捉到唐辰话中的特有名词。
“我们家大人是孟公公的侄子。”旁边李荣适时为其解惑。
然而胖公公更加疑惑,一个姓孟,一个姓唐,怎么可能是侄子?
唐辰瞪了多嘴的李荣一眼,吓得李荣瑟缩地躲到高大的赵起元身后。
“别听他瞎说,诸位公公皆比我年长,在诸位公公面前,下官当然是小辈,既然是来拜会守备提督的,入城后不第一时间拜会了,岂不失了礼数。”
唐辰的解释明显是掩饰,可他越是这样说,胖公公越是认定这里面绝对有他不知道的猫腻。
现在他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城,问问那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孙老公,孟督公是收了一个侄子,还是收了一个儿子?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开,他便不好继续邀请,当即自告奋勇地头前带路,引着他们向当年太祖皇帝登基时住的皇宫进发。
路上,胖公公摸不清唐辰的底细,不敢再提要他出面和苏丘知府硬刚的事。
唐辰乐的清静,他不说,他也就不问。
一行人默默赶路,穿过三道城门,径直来到皇宫旁的守备府。
胖公公显然是这里的熟人,上门都不用通报,和门子打了一招呼,问清守备太监汪公公在府中,带着唐辰等人直接登门入堂。
只是走到半路,抄手游廊边上一处小花园里,忽地传来一声呵斥:
“庞保,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登我的门比回家还自由。”
“干爹,亲爸爸唉,您怎么又倒腾你那一亩三分地去了,来,您快来看看谁来了。”
胖公公闻言一喜,转头停下,小跑着穿过抄手游廊,搀扶着一位状若老农,面黑无须的老者走出来。
见到来者,唐辰等一众人,呼啦一声全部单膝下跪。
“下官唐辰拜见汪督公。”
大郑江宁守备提督,清浊司江宁提督太监,汪季新,可与孟忠平起平坐的一位大能。
若不是庞保带路,唐辰当真无法将眼前的老农和孟忠口中那位提督江南半壁江山的大太监联系起来。
在他的想象中,这样的人物,应该是雨化田那种绝顶霸气的高手,可眼前之人纯纯就是一个乡下老农。
“都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多礼。”
汪公公说话还那么和气,别说唐辰不适应,便是常年跟魏忠贤打交道的捉刀卫们也不适应,不过他们很自觉,拜过提督之后,便退了出去,前院中只留下唐辰和赵钱李三人。
汪公公打量四人一圈后,最后将视线定在唐辰身上:“你便是唐辰?老孟他兄弟新收的义子?”
“是!”唐辰不卑不亢的回答,却在庞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难怪他自称小辈,敢情这位真是孟督公的侄子,孟督公那么精明的人,让自家兄弟收此人为子,可以想见,此子定然非表面看起来这么干瘦无奇。
清浊司的少当家,还穿着东城所的虎扑服,又有捉刀卫护卫,此子竟是一人挑起三大密谍机构,比干爹肩上的担子还重。
“我原以为只是一个纨绔来混资历的,没想到来头这么大,看样子还不是个善茬。”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汪季新笑着说道:
“你来此,可有把握解决那位状元首辅,可有需要咱家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