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时间太紧了。贫民区有上千人,怎么疏散?”
“用这个。”何忠良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注了几条鲜为人知的地下排水通道,“这些能直通海边废弃渔村。问问老梁能安排船只吗?”
“可以,但需要时间。”老江忧心忡忡,“而且中村健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何忠良苦笑:“我知道。他故意给我假计划,想看我是否会通风报信。”
他顿了顿:“但我有个想法。既然他设下陷阱,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老江眼睛一亮:“你是说...”
“让义勇军他们派一小队人假装中计去机车厂,制造混乱引开日军注意力,主力则秘密疏散贫民区。”何忠良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去找中村绫子,她父亲可能已经怀疑她了。”
“太危险了!”老江抓住他的手臂,“如果你暴露……老梁肯定不会同意。”
“我不会暴露。”何忠良坚定地说,“另外你也告诉老梁,完成我交代的事儿就行,别老惦记着掺和我的事儿,让他还是安心赚钱。”
老江欲言又止一番,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我会安排。”
何忠良看了看怀表:“我得走了。记住,明晚六点前必须开始疏散,八点日军就会行动。”
……
废弃和服店里的霉味混合着机油气息,窗外偶尔传来巡逻队的皮靴声,让这狭小空间里的空气更加凝重。
何忠良的手指在发报机上飞速跳动,每一个按键都像是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发报机的金属按键在他指下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每一声都像是定时炸弹的倒计时。
“频率调好了吗?”绫子跪坐在门边,透过门缝监视外面的动静。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一把短刀,指节发白。
那把短刀是她的初恋情人,她的老师三年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刀柄上刻着“樱花”二字,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个礼物会真的派上用场。
“再给我三十秒。”何忠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到下颌。
海军专用频道的加密方式与他熟悉的完全不同,他必须在极短时间内破解并发送两条截然不同的信息:预警抵抗组织,以及调离部分包围沧口的日军兵力。
他的舌尖抵着上颚,尝到了铁锈般的腥味,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口腔内壁。
绫子突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有人来了!听脚步声,至少三个人。”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惊雷般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何忠良的手指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听到巷子里传来日语交谈声,越来越近。
是海军通讯处的巡逻队!他们可能在寻找这辆被偷的摩托车,那辆现在正藏在和服店后院的军用摩托,车身上还留着何忠良伪造的通行证。
“走!”何忠良猛地扯下耳机,将发报机塞进墙角的暗格,那里还藏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从后门!”
绫子却站在原地没动,从腰带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沧口飞机场附近的布防图,我昨晚偷画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父亲...他昨晚喝醉了,把公文包忘在了客厅。”
何忠良接过图纸,指尖触碰到绫子的手。她的皮肤冰凉,却在那一瞬间传递来一股奇异的温度。
他迅速将图纸塞进内衬口袋,那里还藏着一枚微型炸弹,这是不久前他刚从空间里拿出来,准备给绫子自卫用的。
图纸上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散发着淡淡的墨水味,与绫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混在一起。
“你父亲会怀疑你。”何忠良压低声音,同时拉着绫子向后门移动。他能感觉到绫子的手腕在他掌心里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
三个月来的秘密行动已经让这个曾经的千金小姐学会了隐藏情绪。
“他早就怀疑了。”绫子苦笑,眼中闪过一丝何忠良读不懂的复杂情绪,“自从三年前他发现我在读《战争与和平》的日译本。”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天他烧了那本书,却不知道我已经把重要章节都背下来了。”
后门外是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散发着腐烂蔬菜和猫尿的刺鼻气味。
何忠良示意绫子先走,自己则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铁钉,撒在门前的地面上,这是简单的阻敌手段,能争取几秒钟的逃生时间。
这些铁钉是他从机车厂偷来的,每一根都沾着机油,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
“上海你有联络人吗?”何忠良边跑边问,巷子尽头就是一条繁忙的街道,他们可以在那里分开。
他的皮鞋踩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与远处传来的汽笛声混在一起。
绫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何忠良。夕阳的余晖透过狭窄的巷子,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比何忠良想象中更加决绝:“我不会去上海。”
“什么?”何忠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注意到绫子的瞳孔在夕阳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蜜糖。
“我要留下来,帮你拿到‘樱花计划'的文件。”绫子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坚定如铁,“父亲今晚会在书房待到十点,之后去参加海军司令部的酒会。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何忠良感到有点晕。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绫子应该安全离开。
如果你是个好女孩,就应该远离这场血腥的游戏,不要在这里浪费掉。
他张口想劝阻,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巡逻队发现了铁钉,正呼叫增援。
哨声刺破了黄昏的宁静,惊起一群栖息在屋檐下的麻雀。
“没时间了!”绫子推着何忠良向街道方向,“你去完成你的任务,我去完成我的。”
她的指甲在何忠良的袖口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何忠良抓住绫子的手腕,焦急低吼:“太危险了!你父亲……”
“我知道他会怎么做。”绫子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何忠良从未见过的冷酷,“……那年冬天,他亲手处决了我的钢琴老师,就因为老师是日共成员……也是我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