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丞王鹤之,吏部郎中方正祖,以及大兴知县冯子才,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自己耳朵听到的。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如果不是王鹤之知道,寻常的朝中官员想见皇上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他都有些怀疑,今日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会不会是皇上跟徐孝先事先商量好的呢?
还有这程家也是,从老太太贺氏到程福海,怎么就不能一视同仁呢?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的。
可……那份十八两银锞子的孝心,怎么就要当着大伙儿的面模棱两可呢?
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承认呢?
还有程福海,偏袒那几个一母所出的子女可以理解。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既然知道自己的子女之间不睦,那么为何不再开始时就叮嘱一番呢?
现在好了,徐孝先成了正五品的掌印镇抚使!
这程家今日不成笑话都得成了笑话!
还有那袁至诚,虽说是为了儿子的亲事,迫不得已才站在了程家这一边。
这下倒好,刚站过去转身仕途就没了。
王鹤之甚至有些恶意地想着,若自己是徐孝先,那就给袁至诚大开方便之门,就让他来镇抚司当差。
如此一来,看他袁至诚怎么后悔今日刚刚那一番话。
此时此刻的程福海,甚至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虽只是一商贾,可也很清楚正五品是什么意思。
更清楚掌印二字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重要。
或许北镇抚司会有很多个镇抚使,但掌印镇抚使往往就只有一个。
而这也就意味着,徐孝先这个掌印镇抚使,对下辖五个户所的北镇抚司有着绝对的独断专行的权利!
北镇抚司掌印镇抚使,若是真如民间传言那般:可以自行决定缉拿、审讯、行刑、处决,且不必经过三法司,而且还拥有真正的诏狱!
这也就意味着,要是今天徐孝先愿意,那么他们一家子都可以被徐孝先无需任何缘由的关押进大牢内!
此时的刘氏也不哭了,贺氏也不颤颤巍巍了。
程婉儿、程莲儿,还有那对双胞胎以及未来的女婿袁朗月,这几人此刻心里充满了绝望。
“皇上这两年可是很少赏赐朝臣飞鱼服、銮带绣春刀了,你小子好好珍惜吧。”
黄锦呵呵笑着道:“就地穿上吧,想来不少人都等着给你道贺呢。”
“那末将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孝先跟黄锦已经混熟了,所以两人刚才几个眼神交流,虽不能完全彻底地明白对方的意图。
但懂个四五分还是不成问题的。
何况,黄锦侍奉在嘉靖旁边,最重要也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
所谓的飞鱼服从颜色上大体分两种,一种是青织金的金色,一种则是大红色。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仅次于蟒服的二品赐服。
而此时旁边太监当众展开的飞鱼服,则是青织金妆花飞鱼过肩服。
随着两名太监把飞鱼服当众展开,人群中不由发出惊叹声。
只见那青织金的飞鱼服两袖,铺满了整整一层各种吉祥寓意的祥云刺绣,袖口处还绣着两条似鱼非龙的青色飞鱼瑞兽。
而在下裳同样绣着一整圈绵密的各种吉祥寓意的纹样,以及两条似鱼非龙的青色飞鱼瑞兽。
最为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从飞鱼服后身一直延伸到胸口,以红色刺绣为主的巨大飞鱼瑞兽。
如同一只过肩龙般,在银色祥云纹的衬托下,仿佛腾云驾雾的真龙一般。
华丽与尊贵、权势与霸气,此时完全在这一件飞鱼服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就是飞鱼服吗?”
“简直……简直是太华丽了!”
“皇上穿的衣服得什么样子啊?”
“这样一件衣服得值多少钱啊?”
“皇上赐的,那是你花钱就能买到的?”
王鹤之、方正祖以及冯子才等人,此时眼睛都直了。
身为大明朝的官员,谁不想拥有这么一件皇上亲赐,看起来跟蟒服相差无几的飞鱼服光宗耀祖呢?
王鹤之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在他眼里,这件飞鱼服简直比一身金子还要值钱。
吏部郎中方正祖,此时比看见金银财宝或是美人儿都还要专注。
眼中的热切跟羡慕,更是藏都藏不住的流露着。
随着那銮带绣春刀挂在了徐孝先腰间,程兰那双美眸不受控地升腾起水雾。
一只手激动地捂着自己的嘴,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你小子这身材……难怪前些日子杨增看你穿锦衣卫百户服时,觉得你这模样儿穿飞鱼服的话,不净个身就太说不过去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徐孝先在众人的羡慕跟惊叹中审视着自己身上的飞鱼服,看着黄锦嘿嘿笑道:“我想好了,这两日就把明玉楼盘过来,往后归北镇抚司,您说礼部教坊司会同意吗?”
“归镇抚司就不怕有人监守自盗了?”
黄锦没好气说道:“不过如今你是掌印镇抚,这事儿就看你自己了。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北镇抚司真要拿下了明玉楼,皇上那里你可得琢磨琢磨了。”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不是吗?”
黄锦愣了愣,他觉得眼前这小子是认真的,不是故意岔开刚刚净身话题的。
直到两人说得差不多时,此时只见顺天府府丞王鹤之与吏部郎中方正祖,以及大兴知县冯子才、县丞秦方走了过来向徐孝先道贺。
而即便是王鹤之这位顺天府丞,也并不认识嘉靖跟前的大红人黄锦。
在一一跟徐孝先道贺之后,随着徐孝先介绍了黄锦的身份。
王鹤之等人再次是大惊失色!
急忙向着黄锦行礼,嘴里连连说道: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的话语。
脑海里则是不由想着刚刚徐孝先跟黄锦有说有笑的情形,此时再看看两人和睦相处的样子。
王鹤之跟方正祖心头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个个有些后怕的暗暗庆幸着:多亏刚才自己没有站出来啊。
要不然……就真的要得罪人了。
自己的仕途恐怕也将跟袁至诚一样暗淡无光了。
毕竟,黄锦亲自过来传旨,这其中的讲究可并不简单啊。
第一,自然能够说明黄锦跟徐孝先两人之间的交情肯定很好。
最重要的是第二点,黄锦亲自过来传旨,是不是也意味着,徐孝先也是深得皇上恩宠呢?
而且如此年纪就被皇上晋升为正五品的武将,掌印北镇抚司……。
王鹤之、方正祖此时觉得只是欣赏徐孝先已经不行了,可能得主动巴结才行。
黄锦还要回宫里复命,跟徐孝先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徐孝先、程兰叔嫂二人到如今,算是彻底搞砸了程家今日给贺氏办的寿宴,以及程婉儿的订亲一事儿。
而且如今身着飞鱼服、腰胯銮带绣春刀,若是还在留在这里,程家无论是寿宴还是订亲,好像都没办法办下去了。
王鹤之、方正祖,此时因为徐孝先的晋升跟在嘉靖跟前的恩宠,使得二人此时也不得不以徐孝先马首是瞻。
只见身着霸气飞鱼服的徐孝先,一手握着挂在銮带上的绣春刀,缓缓走到了沉默的程福海跟前。
此时程知章已经醒了,不止是人醒了,而且酒也已经醒了。
与贺氏、刘氏,以及他的两个妹妹、兄弟傻呆呆的站在一堆,神色复杂且敬畏地看着徐孝先。
“今日的是非曲直与公道,我相信在场的亲朋好友都看得清清楚楚。”
徐孝先凝视着程福海的眼睛,继续淡淡道:“我们叔嫂二人今日是诚心诚意来拜寿,但不成想你们程家的家教如此不堪。
言语挑衅、讥讽,甚至是辱骂,我们都忍了,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你们程家子女得寸进尺的欺侮。”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看在我嫂子的面子上不跟你们程家计较。
但凡再有下一次……程家自此衰落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你程福海可别忘了,沈丛明、楼广元一案你是怎么只用缴点罚金就轻松脱身的。
所以……好自为之。”
徐孝先说完,便打算要走,随即又转过身,看着程婉儿、程莲儿还有那对双胞胎,冷笑道:“你们以为有钱就很了不起?你们以为你们程家在京城的富裕数得上?
讥讽我们穷?难道没听说过莫欺少年穷?
孙子孙女之间厚此薄彼,真当我们没心没肺?
对了,程员外,北镇抚司打算接一个案子,就是林伯母生前首饰铺子被人强行据为己有、拒不归还的案子。
所以这些时日,若是有北镇抚司的官吏找你们,还请你程员外配合才是。”
说完后,徐孝先便拉着程兰的手扬长而去。
程福海等众人呆呆愣在原地,满庭院的宾客,此时看着程家众人。
有惋惜的,有摇头的,自然也有偷偷幸灾乐祸、打抱不平的。
但不管怎么样,今日徐家这场寿宴,只能以落魄收场了。
看着徐孝先离去后,王鹤之、方正祖以及大兴知县冯子才等人,跟木然站在那里的程福海打了声招呼后,便快速离去。
角落处的袁至诚,此时也不再纠结,一把拉过跟程家子女站在一堆的袁朗月。
走到程福海跟前,道:“程员外,你我两家的亲事我看未必合适,毕竟袁某这家境在京城都算不上殷实人家,往后若是在银钱上慢待了令千金,或者因此而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岂不是让两家难堪?所以这门亲事,依我看就算了吧。告辞。”
袁至诚说完,又在人群中找了找自己的夫人,随即三人也离开了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