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闹哄哄。
王大庆低着头拿刀砍猪肉,仿佛这些事跟自己毫无关系。
张红梅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于是又问了一遍。
“我听到了。”王大庆淡淡地说道。
“那咋不出面喊一喊。”陈倩皱眉转头,“乱哄哄的,连肉都没法卖了。”
王大庆依旧头也不抬:“不觉得挺热闹的吗?”
此话一出,连一向沉默的李大夫都忍不住额角冒汗。
这哪是“热闹”?怕不是要打出血来了。
“哥,咱能不能正常点?”陈倩无奈说道。
王大庆叹了口气:“你要实在听不下去,那就提个价呗。”
“对啊。”陈倩眼前一亮,当即拍手叫好,“供销社就算有肉也得凭肉票,我们这只收钱,甚至等价粮食都能换到肉。多少年没碰到这种好事了,只要我开口,就能轻松镇住场面。”
张红梅和李大夫听了,纷纷点头,感慨王大庆表面云淡风轻,原来心里早有筹码。
“听好了……”陈倩面向喧闹的人群,叉腰大喊。
村民们一听肉价要涨到五毛,立刻停止争吵,乖乖排好队。
陈倩还是担心围墙被人群撞坏,于是安排大家到院外排队。
院外虽然是土路,但足有六米宽,排几列也不成问题。
村民们立刻退到外面,规规矩矩排成两排。
知青们想趁乱挤进前排,却被村民们默契地怼了回去。
知青们脸色难看,怒气冲冲。
众所周知,王大庆一向不爱理会知青们,甚至有些厌恶,他们都怕自己买不到肉。
“你个傻子不配吃肉,赶紧滚。”
林栋见阿呆从后头顶了自己一下,怒火瞬间转移,转头就想动手。
阿呆手里端着一个钢盆,里面装的是酸菜,是奶奶让他送来还礼的。
虽然脑子不灵光,但阿呆本能地后退避开。
站在他后面的男知青是林栋的好兄弟,见状故意伸手一推。
阿呆措手不及,跌跌撞撞往前扑。
林栋反应极快,一个闪身避开。
阿呆没站稳,双膝跪在雪地里,手里的钢盆也护不住,哗啦一下全翻了,家里仅剩的那点酸菜洒得满地都是。
“奶奶说是送给大庆哥哥的,不能掉地上弄脏……呜呜,怎么办……”阿呆顿时大哭,满脸委屈。
边上的村民们想帮忙,可一想到自己若离开队伍,就得打回后面去,等轮到时怕是就没肉了。况且,过两天就是除夕,供销社的肉不但紧缺,还比平日贵上好几倍。
“傻子。”男知青冷笑着吐出两个字。
林栋更是抬起脚,作势要踩。
十三岁的阿呆,虽然智商只有八岁,但知道吃的是命,连忙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酸菜。
“就知道你个傻子会这么做,但不重要,揍一顿也就是了。”林栋冷漠地说道,一副要把怨气发泄在阿呆身上的架势。
这边,提着肉出来的陈倩刚好看到,怒吼一声:“你敢!”
陈倩并不知道地上趴着的是阿呆,只是单纯看不惯林栋欺负弱小。
“你个破鞋,靠着勾搭李曜那个晕血废物才能吃上几口肉,就真当自己是人物了,还敢对老子吆喝?”林栋头也不回地冷嘲。
陈倩把手里的肉交给排队的村民,咬着牙走过来:“有种你再说一遍。”
“破鞋、破鞋,陈倩就是只破鞋……”林栋嘴里不断冒出侮辱的词。
陈倩脸色铁青。
林栋的同伴这时也走上来,面对陈倩:“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这男知青人高马大,能有陈倩两个重,力气更是几倍,真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周围的村民纷纷出言指责。
可在这些知青眼里,村民们根本不配称人,跟野人差不多,立马嘴里骂骂咧咧,侮辱性词汇一套套的。
林栋的脚继续往阿呆背上踩去。
‘砰。’
枪声骤然响起。
全场瞬间寂静无声。
林栋那条抬起的腿,小腿上瞬间渗出血来。
一两秒后,疼痛袭来,他“啊”的一声坐在地上惨叫连连。
“把脚移开,不然我就开枪。”一道比寒风还冷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众人这才看见开枪的人。
王大庆不知何时站在院墙上,右手持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白烟。
“你他妈敢……”男知青咬牙握拳,话没说完。
‘砰。’
王大庆再度扣动扳机。
子弹飞得比声音还快,从男知青右脸颊擦过,带出一蓬血溅进雪地。
“嘴巴真臭。”王大庆双眼寒如寒霜,“倩倩学习成绩再差,也比你个社会渣滓强一万倍。”
陈倩原本心里还觉得王大庆出手干脆利落,现在听他这话,脸一下拉得比驴还长,憋屈得不行。
王大庆从院墙上轻巧跳下,走了几步来到男知青面前,左手扬起,一巴掌扇了过去。
男知青反应不及,‘啪’的一声,左脸被打得歪掉,嘴角流血。
众人惊骇不已。
都知道王大庆打猎本事强,是这两月的劳动标兵,但真没想到他这么凶。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男知青是刚下乡的,据说参加过打和南亚阿三的边境保卫战,王大庆居然敢下重手,而且对方在屯里还有些背景。
男知青自己也懵了,嘴歪着说不出话,只能举拳头。
王大庆用土铳顶着他额头:“给陈倩道歉。”
拳头再硬,也硬不过土铳。
男知青僵住。
“庆哥,咱把人嘴巴打歪了,他说不了话。”陈倩苦笑一声提醒。
周围人也都默默点头。
“那就等回头再道歉!”王大庆收起枪转过身。
男知青趁机抬脚。
大伙想提醒却来不及。
‘砰。’
子弹声再次响起。
男知青感觉裤裆一凉。
差一点,老任家就绝后了。
毫无疑问,开枪的还是王大庆。
其实他故意露出破绽。
这个男知青叫任冲昊,哪是什么退伍军人,前世他就是个混混,仗势欺人。
前世,阿呆就是被这人活活虐待死的,陈倩也遭了他的毒手。若不是大队书记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一次,王大庆特意下狠手,要让任冲昊明白,有他在,这些人谁都别想再重演悲剧。
他冷冷瞟了眼任冲昊的裤裆,吹了口枪口的热气。
任冲昊眼中满是恐惧,顾不上嘴巴歪着流血,赶紧用手捂住裆部。
王大庆冷哼一声,转身走过去,左手拎起地上惨叫的林栋扔到一边。
随后在阿呆面前蹲下,语气温柔:“阿呆,把酸菜捡起来,哥哥炖猪肉给你吃。”
阿呆第一次与王大庆这么近距离接触,记着奶奶的叮嘱没有胆怯,抬起头泪眼模糊:“脏了。”
“不碍事,洗洗照样能吃。”王大庆咧嘴一笑。
雪地有月光,光线比夕阳还清亮。
阿呆看清了王大庆的笑容,一时间呆住:“叔叔?”
阿呆是受刺激后智力停滞,之前的记忆却清晰得很。
此刻王大庆的笑容,和他记忆中那个最疼他的叔叔一模一样。
“是谁开枪?!”狮吼般的声音从知青点方向轰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