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悄然逝去。
还有两天，便是那决定无数弟子命运的宗门大比之日。
清灰站在自己简陋的洞府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胸腔里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觉得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做好了准备。
此刻的她，与一个月前那只灰扑扑的小老鼠，已是截然不同。
她变成了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模样。
这都是拜林长老所赐的那枚《兽化人秘法》玉简。
这门秘法，当真有几分邪门，或者说，是神妙。
这一个月，她几乎将所有心神都投入其中，当然，也没忘了巩固那威力惊人却难以驾驭的紫霄神雷。
化形的过程，简直是一场噩梦。
每一次运转法诀，都像是将全身筋骨一寸寸敲碎，再强行拼接重组。
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让她好几次都想干脆两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回到那个冰冷黑暗的…打住，不能再想了。
幸运的是，她这噬宝鼠的体质，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顽强的韧性。
再加上体内那股驳杂混乱，却又生生不息的能量暗中“滋养”。
她竟然真的在短短一个月内，磕磕绊绊地掌握了这门高深的兽化人秘法。
此刻，站在洞府前的，就是一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女娃。
她身上穿着万兽园统一发放的青色短襦，对她小小的身躯而言，显得有些过于宽大了。
头发并非纯粹的墨黑，隐隐透着一丝奇异的灰棕色泽，被一根同样青色的布条随意绑着，在脑后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揪揪。
小脸蛋倒是挺白净。
可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却写满了显而易见的紧张与不安。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活脱脱就是她还是小老鼠时的本能反应。
最让她感到别扭的，还是这身衣服，以及用两条腿走路的感觉。
清灰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圆乎乎的小脚丫踩在微凉的石板上。
浑身都不自在。
她还是怀念四只爪子着地的踏实感，跑起来嗖嗖的，快如闪电。
哪像现在这样，摇摇晃晃，总觉得重心不稳，下一秒就要摔个屁股墩儿。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还得骑着小黑。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伙伴。
小黑这一个月的变化，简直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不再是那条需要她抱在怀里的小不点。
如今的小黑，体型已经长到如同一头健壮的小牛犊大小，半人多高。
漆黑的龙鳞在晨曦下闪烁着幽冷深邃的光泽。
虽然龙角和龙翼尚显稚嫩，但那隐隐显露的峥嵘气势，以及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呼噜声，已经初具几分真龙的威严。
尤其那对刚刚长成的翅膀，扇动起来虎虎生风。
这惊人的成长速度，自然少不了清灰的“功劳”。
那些她自己消化不了、又不敢随便乱丢的“炸炉丹”，以及各种属性混乱、能量狂暴的废丹副产品，十有八九都进了小黑的肚子。
也不知是小黑的龙族血脉实在太过逆天，能够消化万物。
还是那些在她看来剧毒无比的丹药，负负得正，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奇效。
总之，小黑不仅没有被毒死，反而像是连吞了无数天材地宝，气息日益强盛，连鳞甲都亮了好几个色度，实力更是突飞猛进。
此刻，这条初具威势的小黑龙，正亲昵地用它那颗显得有些硕大的脑袋，轻轻蹭着清灰纤细的胳膊。
金色的竖瞳里，满是依赖与孺慕。
“小黑，你……你可得稳当点啊。”清灰伸手，拍了拍小黑脖颈处坚硬冰凉的鳞甲，声音带着明显的发虚。
“我这……可是头一回用两条腿骑你，要是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黑似乎听懂了她的担忧，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随即温顺地伏低了身体，宽阔的脊背展现在她面前，示意她上来。
清灰一咬牙，闭上眼。
她笨手笨脚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费了好大的劲，总算勉强坐上了小黑宽阔的脊背。
一坐稳，双腿悬空的感觉让她心里更加七上八下，空落落的没底。
她连忙伸出小手，紧紧抓住小黑脖颈处那两根刚刚冒头、微微凸起的犄角，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走……走吧。”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催促道。
小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兴奋地甩了甩粗壮的尾巴。
下一刻，四只强健有力的蹄爪猛地迈开，朝着万兽园之外的方向奔跑而去。
起初，小黑的速度还算平稳，清灰勉强能够适应这种颠簸。
可没跑出多远，这条初次载人的小龙似乎彻底忘记了自己背上还驮着一个“新手骑士”。
压抑已久的兴奋劲儿猛地爆发出来。
速度骤然提升！
小黑化作一道迅捷无比的黑色残影，在蜿蜒的山道上疯狂奔驰起来！
“啊啊啊——慢点！小黑！你给我慢点啊！”
清灰的尖叫声刚出口，就被迎面灌来的狂风瞬间撕碎、吹散。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随时可能被甩飞出去。
脑袋上的小揪揪早就散开了，灰棕色的头发胡乱地拍打在脸上，糊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化作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偶尔有其他宗门弟子从旁边路过，只感觉一阵狂风呼啸刮过，风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声隐约的、凄厉无比的尖叫。
等他们定睛看去时，却只看到一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黑影一闪而逝。
原地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弟子们面面相觑。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好像是……一只黑色的……长翅膀的蜥蜴？”
“没看清，速度太快了！那东西背上好像还驮着个什么……”
“管他是什么呢，别看了，快走吧，宗门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去晚了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此时此刻的清灰，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和呼喊。
她像一张薄饼一样，紧紧地贴在小黑颠簸起伏的背上，小脸煞白，双眼紧闭，只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这条兴奋过头的傻龙赶紧停下来。
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
或许只是短短的片刻，但在清灰的感觉里，却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世纪。
小黑狂奔的速度，终于渐渐地慢了下来。
前方，隐隐传来了鼎沸的人声，以及冲天而起的磅礴灵气波动。
一座无比巨大的广场，缓缓出现在清灰模糊的视野尽头。
广场地面由某种不知名的坚硬白玉铺就而成，光滑如镜，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广阔得几乎望不到边际。
广场中央，巍然矗立着十座巨大的擂台。
每一座擂台都高达数丈，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流转不息的光幕，显然是被布下了极其强大的防御禁制。
广场四周，早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来自青云宗各峰的弟子们，泾渭分明地聚集在不同的区域。
他们穿着各色代表不同山峰的服饰，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一起，或激动，或期待，或紧张，或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广场中央那十座即将上演龙争虎斗的擂台之上。
更高处的天空中，还悬浮着数座雕梁画栋、仙气缭绕的华丽云台。
那里，是各大宗门的长老、宗主以及受邀前来的贵宾们的观礼席位。
小黑终于在一个相对偏僻、人流较少的角落停下了脚步。
它甩了甩硕大的脑袋，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似乎对自己刚才风驰电掣的表现感到颇为满意和自豪。
清灰则是颤颤巍巍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小黑背上滚了下来。
刚一落地，她双腿就一阵发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幸好旁边有一块半人高的山石，她连忙扶住，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小黑……你……你下次……要是再敢跑这么快……我……我就把你藏起来的那些丹……全都自己吃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威胁道，然而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哭腔，实在听不出半点威慑力。
小黑歪了歪脑袋，似乎没听懂威胁，反而又凑过来，用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喉咙里发出无辜的呼噜声。
清灰靠着山石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那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稍稍退去，发软的双腿也渐渐恢复了些力气。
她勉强站直身体，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服，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和显眼。
她抬起头，朝着人声最鼎沸的方向望去。
很快，她就找到了万兽园弟子聚集的那片区域。
那里一片青色的服饰，与其他山峰的弟子明显区分开来。
而且万兽园的弟子们，大多都带着自己的契约灵兽，各种形态各异的灵兽聚集在一起，使得那片区域显得格外热闹和嘈杂。
李雪师姐正站在万兽园弟子队伍的最前方，伸长了脖子，似乎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什么。
当她的目光扫到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以及旁边那头格外显眼的小黑龙时，眼睛骤然一亮。
她连忙朝着清灰用力地挥手。
“清灰师妹！这里！快过来！”
清灰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和不安。
她伸出小手，拉了拉还有些不情愿、似乎还想再去撒欢跑两圈的小黑。
然后，一人一龙，朝着万兽园弟子们聚集的区域，慢慢走了过去。
她这副小女孩的模样，加上身边跟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小黑龙，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