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当天从齐府那里晕着马车回来,听了常妈妈的汇报,又看着那支宝玉葫芦簪——男子及冠才需要戴簪子呢,他觉得好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大哥哥为人处事洒脱又有礼数,等明日他去四方馆我送送他。”
他有点拿不稳这个人,觉得他需要和贺景时打好关系,看他的为人挺好的,好接触,对弟弟妹妹都很关照,还敢为了庶弟跑去顶撞自己母亲,实在难得。
古代嫡庶之分在于男子这更甚,主要男子无论嫡出庶出都有继承权,也都可以读书科考,有了功名还可以向朝廷为自己的生母姨娘求取诰命或者平妻地位,地位直逼嫡母,甚至更甚,庶子得了势,生母得了诰命,嫡母被压一头,大历朝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所以大多主母不防庶女,只防庶子。
左思右想,他决定回礼,拉近关系,叫丰穗从库房拿了把折骨扇子,画了幅金蟾折桂的插画上去,他知道古人更爱写意和写实的画风,只是自己的插画风格是偏搞怪可爱的,想着这样也不错,大哥哥那样的性子应该不会生气吧,便安下心来画。
第二日刚过寅时,常妈妈就把景春拉了出来,穿衣擦脸,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熟练惯的,刚开始的时候景春并不习惯,最这几个月常早起去是非堂上学,虽大部分时候都是踩点到,但现在倒也习惯了。
他早饭都没用就去了长虹馆,只见长虹馆门口已经停着一辆小马车了,贺景旭的院子离得比较远,所以并没看到他,贺景春松口气,刚要走进去,马车的帘子就被撩了起来:“三弟弟?”
景春回头一看,发现贺景时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显然是没想到贺景春会这个时候过来,他下了车,冲着景春笑道:“刚要走呢,就听到脚步声,没想到是你,有事吗?”
景春笑笑,拿了个盒子给贺景时:“今日大哥哥要去四方馆读书了,今日来送送大哥哥,谢谢大哥哥昨日给我的酬劳,弟弟没什么好送的,因着就快到夏日,自己画了把扇子送你,聊表心意吧。”
贺景时刚要把扇子打开,贺景春却拦住他:“大哥哥路上再看吧,我怕画不好被你笑啊。”
贺景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把扇子,点点头,低下声音,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对贺景春说道:“一切有劳了。”景春点点头,笑着送别贺景时。
到了五月份了,天气开始回暖,早晨不那么冷了,贺景时的马车嘚嘚的往前小跑着,还拖着两个箱笼,往大门口跑去。
这天气越来越暖和起来了。
这阵子贺景春觉得很怪,他去齐府的时候,总发现齐国安一脸带着坏笑看着自己,直到他看到齐国安的书房里挂着几幅自己画的画之后,惊讶之余还带了点欣喜,才明白这几日自己师父为何没事就冲着自己坏笑,感情在这呢,当下笑笑,咧开个嘴跑去院子里,冲着正在晒着草药的齐国安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师父可还喜欢徒儿的拙画?”
齐国安开心的转过身来,面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一双眼睛开心的掩不住眯了眼:“做什么来妨碍我晒药?去去去,看书去,画的那样难看,为师不嫌弃罢了,装裱起来给你个面子而已。”
贺景春听了笑的更开心了,拉着齐国安的袖子玩心大发,左甩甩右甩甩,弄得齐国安哭笑不得,又不舍得骂他走,只得耐心的等他玩够了再继续晒药,看着贺景春笑的样子在阳光下更显傻气,不由得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十本草药图书自己这几个月已经学的八九不离十了,贺景春私下都开始自学《本草》了,做了笔记,把不懂的问题归类归类,再拿出笔记复习复习之前所学的知识,他不由得感叹还得是现代的笔记学习法好用啊,高效又方便。
这阵子齐国安晒草药,或从外头进草药进来也会带着贺景春一同观摩学习,时不时的考一考,不会的就要打手板,吓得贺景春脑门直冒汗,别看齐国安平时很疼徒弟,但是在医术上是一点儿都不含糊,打起人来更是不留情面,经常一板一红印,这个人这阵子像是和周学究比赛一般,打起板子来一个比一个响,景春更是叫大夫人做了个小包随身带着,里面尽是活血化瘀、消炎止肿的药——贺某人曰:被打后的修复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
“三少爷,这一个月以来您这手就没一日好过,怎么齐大人这么狠呢,周学究那里打完了,还要来这接着打,这下倒好,那药就已经用了快两瓶了,不如让奴才替您受几板子也好啊。”丰穗正在给景春上药,看着红的有些发紫的手掌心疼不已,而景春在一边向他解释:“这有什么的,我都习惯这疼痛了,再说了,又不是天天挨打。”
“师父和周学究这么对我是对的,自古严师出高徒,特别是师父,我身为他的弟子,自是要勤奋上进,不可以给师父丢人。师父罚我,说明他对我寄予厚望,况且他平日待我如何你也清楚,我又不委屈。”
“咳咳。”两人身后传来了齐国安的声音。贺景春转头,发现齐国安正直溜溜的盯着自己看,嘴角带了点笑意。
齐国安把几瓶上好的药放进了景春带的那个包里,皱了皱眉头,转头对着拾烟吩咐:“你去把我以前用的那个小药匣拿来给春哥儿用,这个袋子装着怕是会散掉药。”拾烟转身去办了。
齐国安接了丰穗的药,示意他退下,又亲自拿着更好的药给景春上药,又轻轻地吹气。景春感受着手上传来的丝丝凉意,疼痛竟一下子纾解了不少去,真不愧是神医啊神医。
他一双泉水般的眼眸盯着齐国安又是傻傻的笑。齐国安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问他:“真那么想?”
贺景春高兴的点了点头:“那是。师父,您对徒儿关心照顾,又对徒儿倾囊相授,我怎么敢不认真上进,让您失望呢?且这两个多月以来看着师父奔波于太医院以及各府邸,空闲时还要去巡那三间药铺子,实在是辛苦的很,实在感慨医者父母心,这是一项很伟大的事情,徒儿为师父骄傲自豪!自然是不敢懈怠半分。”
说罢,又傻傻的笑起来,眼睛一直盯着齐国安。他知道,医官在朝堂上地位不比文官,齐国安去各府邸看诊时,遇到那无语蛮横的总会言语出口嘲讽,若家族里遇到其他当官的亲戚,也总会出言嘲讽两句,这么多年来他都习惯了,文氏有时候会和他说起齐国安的经历,虽是只言片语,但也足以让景春明白他的不易。
齐国安没想到自家徒弟会这么说,身体一震,随即笑的很释然,慈爱的摸了摸小景春的头:“小傻瓜,必视己而后不可令轻也。我很喜欢我现在做的事情,我也觉着有意思的很。”
一师一徒彼此笑了起来,这时候拾烟拿着个药匣过来,齐国安接过来,把药瓶一瓶瓶放整齐,对着贺景春唠叨:“这是活血化瘀的化瘀膏,你被打了之后可以抹这个,过一会再抹这瓶止疼的清凉散,听丰穗说你晕马车,每次来回吐得不行,怎的不一早来和我说?我给你配了薄荷清凉油,还有一瓶陈皮、一小袋生姜、菖蒲,你呕吐了就吃陈皮丹,再贴两片生姜,再头晕就泡点菖蒲......”
景春看着齐国安一脸认真的对自己念叨,不由得十分感动,噙满了笑意,当下下定决心,更要好好努力,不辜负师父对自己的看重和照顾。
他不由得缓缓开口:“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加倍努力,不给师父丢人。”
齐国安听了不由得舒心,顾不上沾着膏药的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