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个月后,贺三夫人临盆了,生下了一名男婴,排行老六。这个小家伙的诞生让整个贺府都沉浸在了喜悦之中,尤其是贺三爷。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和贺老太爷商议了许久,才在满月的时候给六弟弟取了名字,叫贺景昭。
等小景昭会牙牙学语,学着说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年多的时间了。
在这两年间,贺家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原来担任左寺丞一职的张大人由于年事已高,选择了致仕还乡。而贺二爷则抓住了这个机会补上了空缺,并成功晋升了官职,坐上了正五品左寺丞的位置。自此以后,二房在贺府中的地位一下子变得举足轻重起来,可谓是水涨船高。
贺三爷在贺景昭半岁的时候得了朝廷的旨意要外放,独自去青州上任了。说是过了三年后,回来就可以升任正五品的郎中了。
霁月堂这边,景春正站在铜镜前,有条不紊地穿着衣服。他动作熟练而轻盈,举手投足间已透露出一丝少年的沉稳。
他今年已经十岁了,那张原本稚嫩的脸颊如今稍稍褪去了几分婴儿肥,变得略微消瘦了一些。那两道英气的眉毛愈发乌黑起来。当他微蹙的时候,一双垂泪眼就会泛起微微的水光,宛如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晶莹剔透,更衬得那双眼睛更为多情。
笑起来的时候,饱满的卧蚕使得他的眉眼看起来十分有吸引力。他那双嘴唇紧紧抿着,显得整张脸仿佛下一秒嘴角就会轻轻上扬,要微微笑起来一样。
他看着菱花镜,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口中自言自语:“真是奇了怪了,这脸瘦了些,怎么没看到下颌线啊?”
他脸颊下边的两侧些许肉嘟嘟的,没有下颌线,倒更显得他那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的。
就在他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的时候,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丰年悄悄进来了,凑近景春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少爷,大爷这几日脾气愈发暴躁了起来,连平日去的风月阁都不去了。”
贺大爷身边的小厮阿环前一年外出,在路上堕马没了,贺大爷便在店铺里找了一个机灵的伙计当他的贴身小厮。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小厮是叶家的人。
景春微微挑起了眉毛,但脸上并未露出过多惊讶之色,只是轻点了一下头:“继续盯着那边的动静,母马尿也照常收着。”
丰年赶忙点头应是,下去办事了。他这几年办事愈发利落干净,而且胆量也比从前大了许多。这两年去了武馆学拳脚,身体愈发强壮了。大舅舅给那好友写了封信,而那位好友收到信后,也是十分爽快地答应帮忙,立即给在上京的掌柜写了一封信,让他安排个厉害的师父教丰年。
丰穗这两年跟着叶氏手下的管事学习如何查看账目和打理铺子。丰穗在这方面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悟性,行事作风也越来越成熟稳重,东西学得有模有样的。景春就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丰穗保管了。
常妈妈本来在景春十岁的时候要回紫云院的。可景春却求了大夫人让常妈妈留下来,给出的理由是,丰穗和丰年都要外出学东西,自己身边没什么人。大夫人便依着他了。
贺大爷这两年愈发不在家,只是有时候会时不时的回来住几日。他经营的几家铺子里虽说井井有条,可叶氏这两年明里暗里的把人换了几乎近一半了,都是叶家的人。
景春正要梳头,便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咳得愈发厉害的时候,常妈妈端了蛊雪梨红枣汤给他喝下:“哥儿莫急,先喝了这碗汤润润肺。”
景春接过汤蛊,顾不得烫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常妈妈拿起梳子,轻柔地帮景春梳理起头发来。
看着眼前脸色略显苍白春哥儿,她有些心疼道:“哥儿今年的咳嗽倒是比前两年好了些。今年虽然也咳,倒也不像从前那样,阴雨天一咳就是好几日,整夜整夜无法安睡。”
景春点点头,把那盅水喝了个干净,又漱了口,这才问她:“大姐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常妈妈一边梳头一边回话:“听说大小姐已经被说服了,二爷已经登记了名册,不久后就要去参加选秀了。”
景春缓缓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大历跟其他朝代有些许不同,五品及以上官员人家的女儿是可以去参加选秀的。在去年的时候,明和帝驾崩西去,是当时的八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乾历帝登基。
想当初,当时的废太子和几个皇子斗得十分激烈。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废太子最终被陷害罢黜,终生幽禁太子府,失去了自由。
当时先帝被这事气得一病不起。在先帝病重期间,本欲立五皇子为储君,可三皇子动了心思,逼着先帝立储,又被挑拨受了蛊惑,竟要带兵围城。
最终是八皇子临危受命,冒死带着兵符调了关宁军平乱谋反。在平定叛乱的那晚,先帝终究没能撑过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于是,朝中众臣纷纷推举八皇子继承大统,至此,新帝正式登基称帝。
如今新帝即位尚不足一年,而后宫之中的妃嫔却是寥寥无几,所以要选秀。
贺景春当时听到贺二爷要贺景嫣选秀的消息时,他才知道这老狐狸的算盘原来是在这。
他理了理思绪,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怪道大姐姐这两年都已经十六七岁了,正常女子早就嫁人了,可她却还没定亲。原来二叔叔是在这里等着呢。”
常妈妈却是不解:“先帝是走得突然,可二爷又怎能未卜先知呢。”
贺景春笑了笑,和她说了起来:“前朝就是因为选妃极其看重家世品阶,当时进选的都是一二品官员的女儿,国公府、侯府、甚至连伯爵府都有。当时的几个国公府不说,像八个伯爵府里头,就有六个都只有荫封,没有什么人在朝廷担任重要位置,都是靠女儿给自家添富贵的。导致当时的整个朝廷混乱不堪,结党营私得厉害。”
“所以本朝选秀就不太只看重家世门第,可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要的,所以才会定了官阶范围。二叔叔两年前就已经是寺正了,他算着当时的张大人致仕,自己如果坐上了正五品官,看能不能等个机会。这不就被他等到了?”
常妈妈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家三少爷。过了好一会才喃喃开口:“只是苦了大小姐了。奴婢常常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的过去。”
景春拍了拍常嬷嬷的手,像是在安慰她一般:“也不一定就能入选了,只是有这个机会罢了。况且就算进不了宫,或是也有可能会被许配给哪个人家也说不定。”
景春想了想,问了常妈妈:“我朝女子进宫选秀,若是被选上留用了,选秀结束后可还会回来?”
常妈妈想了一会才说:“进宫选秀后,都是要回自己家做准备。宫里会派嬷嬷来指导礼仪,再选个吉日进宫。”
景春点点头:“那就等大姐姐选秀回来再说吧。”
他依旧去了是非堂上课,等再过了一两年以后,他就不再去上课了,专心学医。
他那几本基础的医书紧赶慢赶的学了一半多了,还剩两本没讲。齐国安虽说在这方面和其他同行比起来讲得慢些,但却是可以让景春记得很牢。再加上景春已经去悬壶馆帮忙做起药童的事了,所以记得格外清楚,最近也学会融会贯通了。
景昌在去年就已经过了府试,成了童生,景明却还没过,准备明年二月份再考一次。
到了是非堂的时候,周学究刚刚到,看见他就皱起眉头:“怎么又是来得这样迟?”
景春喏喏笑着,很自觉的拿起书本站到后面去了。
景昌和景春点头示意了一下仍旧埋头苦读。景明却是冲着景春坏笑,笑嘻嘻的给他传了纸条,打趣着景春又迟到的事情。
他今年也八岁了,越来越调皮。这几年贺三爷不在家,他倒是乐得自在,就是日日被贺景妍拘着读书有些闷烦,却也不好说什么。自从那日贺三爷从青州寄信过来,说若是景明再考不过,等自己任期满回来便修理自己,他便收心好好读书。
从贺二爷升官了之后,贺景媛和贺景旭愈发看不上贺景昌,总是处处为难他。所以景昌现在在人前愈发沉默,只有在贺景时和景春面前才会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