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安今日为了来接景春一起去玩,可是卯足了劲儿,特意去请教文氏打扮过了一番。
他穿着崭新的藏蓝色织金宝葫芦织锦缎圆领大袖,披了件银湖料子双鹤红梅大氅,特意戴了一顶银镶玉的双鱼小冠,又配了一支平日里不太舍得戴的东菱玉缠丝银杏叶簪子,腰间系了鹅黄如意双环丝绦。
这身打扮显得他更加沉稳,风度翩翩。
景春已经从他怀里下来了,齐国安就拉着他的手,两人就这样缓缓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走着,目光被街边各式各样的花灯所吸引。
且不说街道两旁的小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花灯,单是那树上和城墙上,也都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礼花灯和走地灯,将整个街巷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那些画着八仙过海、福寿双全等吉祥图案的走马灯最为引人注目,引得大家纷纷驻足观赏。
今年的大石胡同有一户姓刘的官户人家,他家公子高中举人,所以特地捐了八百两的银子装点花灯会,这花灯就更是热闹了。
这一路上众人皆欢声笑语不断,气氛热闹非凡。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声,原来是一个杂耍班子正在街头表演。
众人纷纷围拢过去看表演,什么口吐火焰,舞狮,还有耍火棍,跳大海,人群里一阵阵喝彩声。
景春因为个头矮小被前面的人群挡住了视线,齐国安便轻轻地将他抱起,驮在自己结实的背上坐好,师徒两人时不时的嬉笑两句,还大声喝彩。
时不时皇城那边的天空上就出现了绚丽多彩的烟花。路边的孩子们更是兴奋不已,一个个手里拿着爆竹,欢快地点燃引线,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好不容易大鳌山出来了,齐国安依旧背着景春,一步一步地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走去。
齐国安背着他,走得浑身汗津津的,倒也是不在意,还笑呵呵的乐此不疲。仿佛背上驮着的不是重量,而是自己缺失的幸福。
齐国安全程都陪伴着景春漫步街头,目光始终落在景春身上,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每当路过一个小摊,只要发现有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齐国安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送给景春。
他注意到景春特别对发钗发饰、雕刻一类很感兴趣,常常驻足凝视许久,他便想着哪天去清照坊给景春买些头饰,上次自家夫人说在那看到的一串宝玉蜻蜓串很是不错,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用来系头发会很好看,齐国安决定届时一定要仔细寻觅一番。
他看着玩得高兴的景春,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景春手腕上的红痕,只是在回家的时候,偷偷塞了一瓶药在他的衣袖里。
等在贺府门口分别时,景春两只手拿着满满的东西,却也笑着紧紧抱住齐国安的大腿,像只可爱的小猫一样撒起娇来:“师父,徒儿今天好开心!最喜欢师父啦!”
听到这番话,齐国安心中满是宠溺与不舍,他轻轻抚摸着景春的小脑袋瓜,温柔地替他拂去衣服上残留的爆竹碎屑,然后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节过了之后,不可再贪玩啦。要是明日再背不出穴位图,就去祠堂跪着背。”
景春也不怕,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便回去了。
齐国安这才筋疲力尽的坐回马车上,吩咐拾烟回府。
景春怀揣着满心欢喜,脚下生风般地冲进了霁月堂。
就在他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一个熟悉而又令人有些畏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贺大爷又又又来了。
贺大爷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盏精致的兔儿灯细细端详着。
景春心中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贺大爷,只见贺大爷微微抬起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了他一眼。
尽管贺大爷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那双眼眸却依旧如同往常一样阴沉得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那双眼睛饱含着多情之意,但不知为何看上去竟像是在发出冷冷的嘲笑。
贺大爷漫不经心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兔儿灯,缓缓开口说道:“这可是你大哥哥特意给你买的。”
景春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轻手轻脚地将齐国安送给他的东西一股脑地哗啦啦堆在了炕上。做完这些后,他才恭恭敬敬地向贺大爷行礼问安。
贺大爷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些摆在炕上的玩意儿。
沉默片刻之后,他挥挥手示意景春早些歇息,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待贺大爷的身影消失不见,景春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定。但不知怎的,他今晚总觉得心里揣着事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与此同时,常妈妈见此情形,心知有异,于是赶忙脚步匆匆地赶往紫云院,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气了半晌,扔碎了一个茶杯,让陈妈妈说自己身体不适,叫了柳姨娘来尽心伺候了一晚上。
第二天贺大爷去柳姨娘那的时候,柳姨娘哭哭啼啼的把自己那白皙的手腕递给贺大爷瞧:“昨日大夫人说自己身子不适,叫了妾身去伺候,妾身不敢怠慢,尽心伺候了一晚上,便是妾身对大爷的一点子情谊了......”
可不得尽心吗!一会儿叫她去采些桂花,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桂花?!
自己便在外头冻了好一会儿,陈妈妈说大夫人肚子饿了,自己就要去小厨房做药膳、熬药,大夫人不满意了,自己还得重做,陈妈妈还在一旁看着,想叫丫头做都做不得!
自己又守着她在床边站了一夜,帮忙递水伺候梳头不许瞌睡,好不容易熬到今日早晨,她叫自己去打水,陈妈妈那婆子便拿了滚烫的热水装在黄铜盆里给自己,害的自己白白烫了一手,那盆子没拿稳就这么掉下去,还溅了自己一身的热水,手腕都被烫到了!
自己又伺候着大夫人梳头,大夫人偏说她扯了头发,被叱喝了几句,又伺候她吃早饭这才被放回来。
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自从大爷新添了两位姨娘,自己这些时日里也不曾忤逆她,竟是这样刻意刻薄自己!
贺大爷沉着脸,一言不发去了一趟怡景堂。
半晌,大夫人去怡景堂请安的时候,贺老夫人便同她说:“你三姐在李府不太好,身子虚得很。加上那孩子早产,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几个哥哥嫂嫂要去瞧一瞧的,只是你三弟妹有了身子,实在不好动,你便也一起去吧。”
大夫人不觉有他,便答应了。
到了紫云院便把陈妈妈叫来:“十八那日我要去李府瞧瞧,你去库房找些山参和当归、天麻等东西包好,再去买了对鸽子来。”
陈妈妈应诺,大夫人继续道:“那日春儿正好不用去齐府,你叫常妈妈看着小厨房,让他们做些清淡的东西给春儿,这几日大鱼大肉的,怕是正上火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