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启辰被店老板消极的态度气的哑口无言,什么叫粥里只掺二成沙?什么叫来了多少御史都没有改变?
郭启辰之前在漳州虽然也知道乡绅会鱼肉百姓。但是官府总是有作为的,他们还能够照顾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但是现在,他的世界观开始崩塌了。
“同学圣人书,同读圣人言。这些个官绅眼里还没有礼义廉耻,还有没有天下万民?”郭启辰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
“想要改变吗?”郑森问道。
“当然想!”郭启辰斩钉截铁道。
“那你只有先加入他们,再变得比他们更加奸滑才行。”
“什么意思?”郭启辰有些错愕,他不明白郑森说的是什么意思。
“现在这个世道,已经出不了海刚峰了。你只能变得比那些贪官更奸,比清官更滑,才能在官场上活的下去。只有活的下去,你才能为民办些事实。”郑森像个大人一样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郭启辰听后,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过来,欣慰的笑了笑道:“听君一席话,方让学生如梦初醒。学生本以为明俨只是少年俊才,才智颇高。却没想到对官场还有这么深的见解,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不过这里的事咱们既然见到了,不管也过意不去。”郑森思考了一下,向饭铺老板招呼道:“老板,老板,我有个大生意想跟你做。”
老板一听有生意,也不往后厨走了,眉开眼笑的就走到了郑森的身边,想听听看郑森要跟他做个什么大生意。
“老板,这里是200两,我想请你给这周围的灾民们一天做三顿不掺沙子的白粥,连续做一个月。做得好了,我以后每个月托人给你200两,让你继续做,如何?”
老板本来还眉开眼笑的想去接这200两票子,但听说要连续做一个月白粥,以后还每个月都做,立马脸就拉了下来。刚伸出去要接钱的手也收了回来。
“怎么?价格不合适?”郑森看了一眼老板,以为他是要抬价。
“不,公子给的这价足够了,小的也能赚不少。只是这活我干不了。”老板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郑森大惑不解:“什么意思?”
“公子您慈悲为怀,想当好人,小的知道。只是这世道,不是您想当好人就当得了得。”老板一脸愤世嫉俗的样子说道。
“什么?”
“就说前年吧,城里一姓程的员外善心大发施了些粥给这些灾民。心是好的,事情也办了,可是没过十天就有其他乡绅劝他回去,不要干这事了。”
“为什么?”郑森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阻止。按理说做这种好事,不是应该有人带头,然后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干吗?
“为什么咱也不知道。反正那程员外是跟他们大吵了一架,继续施粥。再后来,知府亲自带人来了才把程员外给架了回去。自此以后程员外的白粥没有了,官府施的粥也从二成沙变成了五成沙。”
郭启辰拍案而起怒吼道:“这扬州府干的什么事!别人做好事还不让了?还有没有天理?我大明治下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官府不让人救济灾民是想干什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早已看透了一切的葛世振在桌边磕了磕手里的烟枪,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道:“你把好事都干了,那不显得官府很无能?还有,要想灾民不聚集在扬州城下的话,那只能想办法继续让他们往南走。你要都给他们吃饱了,他们可就不走了,还可能越聚越多,你说是不是?”
“还是这位公子看得透。”饭铺老板给葛世振竖起了大拇指。
“罢了~~~。”想做好事做不成的郑森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后说:“老板,就一顿,就给这些灾民做一顿白米饭就好。”
说罢,便掏出了两枚五两的银锭,拍到了桌子上。
老板收起了一枚银锭,又将另一枚银锭推回给了郑森:“五两就够。还请义士告知姓名,小的必将如实告知前来领饭的流民。”
郑森摆了摆手道:“姓名就不必了,如果你担心有士绅找你麻烦,就告诉他们这是钱大木出钱雇你这么做的。”
……
沿着大运河越向北走,路上的惨状就越触目惊心。他们一路上看到遍地的白骨和躺在地上形成巨人观的尸首,以及顺着水流不时飘过来的尸体和站在尸体上不断啄食着尸体的乌鸦,还有那如行尸走肉般向南爬去的流民。这炼狱般的一幕幕,让郑森本就沉重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刚到东昌府的时候,几人甚至看到了一口黑乎乎的大铁锅里,正在咕嘟咕嘟的煮着人腿。
看到这一幕的陈启,一下子憋不住便直接吐了出来。
“停船,让我去找家饭铺施个粥。”郑森向船夫吩咐道。
船家没有停船,继续摇着撸说道:“客官,我知道您心善,这一路走来您每到下船歇脚的时候,便会去找饭铺施粥。可是这里已不同于江南。您看看岸边上的那些流民,哪里还有人样,他们都成了一群行尸走肉。这里要还有饭铺的话,早就被灾民们抢光了。小的今天和伙计们多划一会儿船,往前赶一赶路,等到了德州咱们在休息成吗?”
“哎。”郑森看了看其他人,他们似乎也同意船夫的观点,于是郑森也不再强求,这个‘吃人’的时代啊。
“我大明要完啊。”郭启辰不自觉的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不过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反驳他,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等几人再次启程从德州出发时,却赫然发现德州城外竟然没有一个流民。莫非是此地知府治理有方?
“船家,德州此地为何没有流民?”郭启辰不解的问道。
“都死光喽。”
“都死光了?”
“鞑子入关抓走一批,杀了一批。官军打不过鞑子,又杀了一批百姓充数。山里的土匪时不时的从山里出来,再杀一批。还有那不知哪里来的瘟疫病死一批。连年大旱再饿死一批,这么杀来杀去,死来死去,从济南府到天津卫,哪里还有几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