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这三位义士,不,这四位义士看座。”待郑森四人坐下后,知县拍响了惊堂木道:“大胆刁民带人围殴四位义士,你可知罪?”
“知……知……,不,不,知县大人啊,小人没有围殴他们,小人只是要向甘辉收债,方法欠妥了些。郑公子他们急公好义,想必是误会了。”这罪名可不敢承认啊,围殴了一般人最多赔钱了事,惹恼了郑芝龙可就……
甘辉还想起身反驳,郑森却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坐下。现在这形势,只用看知县秀操作就行了。
“你说甘辉之父借了你的钱,可有字据为证?”知县一脸正气凛然的问道。
“字据是没有的,但是他们几人还有族中长老在甘辉他爹借钱时都在场,他们可以作证。”甘庆指了指在他身后的族中兄弟说道。
“哦?”知县已经能确定甘庆这伙人,是在合伙欺负人了,但是他还是需要证据。于是耳语吩咐了师爷几句便让人把甘庆这一伙原告带去了后衙,同时衙役去请甘家族中长老们来。
衙役和原告走后,知县立马吩咐道:“来人去请大夫来给四位义士医治。再把本官的大红袍拿来给义士们沏上。”
“知县大人太客气了,我们这是皮外伤,不碍事的。”郑森没说假话,他们真是皮外伤。尤其是自己只不过手背破了点皮,身上由于穿着贴身的外骨骼什么伤也没受。施琅长期在行伍之中皮糙肉厚的,挨两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任何战斗力的陈启只不过脸被吓白了。受伤最重的是甘辉,被打的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郑公子不要客气,我跟令尊多年前就已相识,相交甚深啊。不知令尊近来可好。”知县笑靥如花,就好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多年以前旧相识指的是郑芝龙打进来时,他远远的见过郑芝龙一眼。相交甚深指的是被郑芝龙打的抱头鼠窜。
郑森同样微笑着客气道:“甚好,甚好。家父还在我面前常常谈起您多年前曾帮助过他呢。”
郑森指的是,他和前任知县见大军来了,直接大开城门逃跑了。
“哈哈哈,郑公子过奖了。不如这样您和几位小兄弟先去本县最好的尚贤客栈休息,待我这里事毕,再去请几位如何?”知县也想把郑森支开好给本地大户留最后一点面子。毕竟自己还收了不少钱呢。
郑森早就看透了知县还想当和事佬的心思,但是这事哪能就这么简单聊了,于是故作为知县着想道:“这样不好吧,我们可是被告,哪里有只审原告,不审被告的道理?要是被御史听了去,岂不是要告你审案不公?这对大人您的仕途可不好啊。”
知县是听明白了,郑森早就看透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是自己这点小心眼还是骗不过他的。更何况自己一个举人,干到知县就到头了,哪里还有什么仕途?
‘罢了,甘庆呀~~~甘庆,你命中有此一劫啊。不是本官不帮你,实在是郑家公子要你的命啊。’知县心里嘀咕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甘家长老们便被‘请’到了县衙,由于族长年事太高了,就没有被请来。与之前那些甘家人一样也是分别带入了后衙。
不一会儿的功夫,师爷从后衙出来了。“大人,他们有人说甘辉父亲借了十两,有的说借了二十两,更有的说借了三百两黄金的。出借时间有说是崇祯七年借的,有说天启五年借的,更荒谬的是有人竟然说是万历四十九年借的。且无一人可以拿的出字据的。”
‘噗~~~’听到这郑森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注:万历这一年号一共只用了48年)
“嗯。”知县点了点头道:“看来甘辉之父借钱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甘庆几人当以诈伪罪论处。另外围殴郑公子之事他们可曾认了?”
“郑公子之事除了甘庆,其他人都承认都是甘庆指使他们这么做的,甘庆只说是误会。”
“那么此事便已明了,甘庆是主谋,其他人是从犯,郑公子是自我防卫无罪。你去把他们都带上来吧,本官要宣判。”
当事人们都被带上来后,衙门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甘家村中村民和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整族长老被拉到县衙来过堂,这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
“主犯甘庆犯诈伪罪,以盗罪论处,判笞三十,并赔偿被告甘辉十五两。其余从犯笞十。”说完第一条罪状,知县又瞄了一眼郑森手背上的那三条红印,施琅胳膊上的那道擦伤,甘辉身上那些青红的印记以及陈启那一张小白脸,道:“主犯甘庆犯斗殴罪,判笞四十,并赔偿被告四人汤药费三十两。其余从犯笞二十。两罪并罚决定判处主犯甘庆笞四十,赔偿被告四十五两。”
甘庆知道,在当下这个形势,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于是当场叩首认罪道:“草民认罪。”
当然了眦睚必报的郑森怎么会轻易放过甘庆,于是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大人,学生觉得此事不妥。”
知县本以为刚才私下里郑森没说话,已是认下了此事,哪知又起了幺蛾子,于是问道:“被告觉得有何不妥。”
“大人,我平时养的如此白皙,全是靠了天山雪莲的滋养。我的护卫长施琅长得这一身腱子肉也是靠吃鹿茸和虎鞭,还有我这新收的护卫甘辉这一身伤,没有十天半个月不吃些大补的千年辽参和黄芪是好不了得。再说陈启虽然身上没伤,但是他从小就没见过这刀抢棍棒之事,幼小的心灵收到了极大地伤害。搞不好以后就要变成傻子疯子,可怜了他的爹娘啊。”说到此处郑森也学着甘庆挤出了几滴眼泪。
知县看着郑森拙劣的表演,内心颇为不屑,但是此时也不得不配合他:“那郑公子的意思是?”
“不如二一添作五,我们体谅一下甘家的不易,把大头给抹了。一共赔偿我等汤药费精神损失费五千两。”
轰,甘庆脑瓜子嗡嗡的‘五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知县也觉得郑森这是在明抢,于是试探道:“郑公子,五千两是不是有失公允?”
郑森假装低头思索了一下,又故作愚钝道:“也是,我刚才忘了算误工费,不如六千两?”
轰!轰!甘庆就差以头抢地了,他知道现在形势比人强。虽说自己算是地头蛇,但是郑芝龙可不是龙,而是大地头蛇。六千两虽然足以让自家伤筋动骨,但不至于没了活路,大不了以后再欺压村里百姓搞回来就是。现在重要的是赶紧认下才是,不要让郑森再找理由加价了。
“大人,我认!六千两我认!”
知县看甘庆认下了,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那么就此结案,把甘庆和一众从犯给我拖下去打!”
看着被拖到县衙外面打的嗷嗷叫的甘庆一伙人,长期受到族长一家欺压的村民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以及判决情况,也纷纷跑进了县衙里告起了状来。
“大人,大人。请您为小民做主啊,前年我牵着牛路过甘庆家的地,一不小心牛蹄踩了进去,踩倒了几棵稻苗,他把我打了一顿,还拉走了我的耕牛当成那几棵稻苗的补偿。”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庄稼汉,在县衙里百感交集的讲道。
“知县大人,还有我家。我家儿子去年去世了。他就纠集了一帮人上门说我儿子借了他钱,要把我儿媳妇拉走抵债。我家老头子上来阻拦,却被他们打成了残疾,至今躺在床上,我家儿媳也被他拉回了家,至今生死不明。可怜我那孙儿至今都在问我要妈妈。”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甘庆哭诉道。
“大人,还有我家……”
“还有我家……”
看着群情激奋的人们,知县也不得不表态了:“各位乡亲父老,大家不要着急,各位的冤情本官自会秉公处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各位写好诉状,明日再来吧。”写得好诉状就处理,写不好诉状自然就模糊处理,现在这些个村民,有几个识字的?让他们写一行字都写不出来,如何能在一晚上的时间里,找人写出这么多诉状。
“可是大人,我们都不会写呀……”
“对,对……”
“各位乡亲,学生是晋江县禀生郑森。其实知县大人听说了诸位的冤情,也是痛心疾首。今日请我来,就是为了帮大家伸冤的。今晚我就与大家一同回村,大家有任何冤屈,都可以说出来,由我来为大家写诉状。请大家相信,知县大人一定会为大家做主的。”
想和稀泥?没门!
知县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和稀泥的路也堵了。
要说为什么这些事以前没有人来告,那自然是有族中长老坐镇,都给拦了下来。而今日族中长老都被一锅端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告呗!
“嘭!”一声火铳声响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举着一把比他还高的三眼铳跑了进来。
“快放了我爹,不然我就崩了你们!”小男孩咬牙切齿的看着堂内众人喊道。
一时间众人皆不敢动,生怕这小娃娃一激动拿火铳崩了自己。
还是知府知道事理,立即微笑着出言稳住了这个孩子:“这位小兄弟,无论有何冤情,爷爷一定替你伸张。可是你得先告诉爷爷,你是何人?你手里的火铳是从何处得来的?”
小男孩被知县和风细雨的话语,说的一时间手足无措:“我……我叫甘宁,我爹是甘庆。狗知县抓了我爹,今天我要用我家造的这火铳打死狗知县,救出我爹爹。”
私造火铳,在大明律里可是流放三千里的大罪。在这个年代流放三千里就跟死刑差不多。可能还没走到云南、辽东、陕甘这些苦寒之地,就得死在路上。
‘甘庆啊,甘庆,这可怨不得我啊。谁叫你儿子坑爹呢?’知县在心里吐槽完,道:“小兄弟,你来爷爷我知道你爹爹被关在哪,我这就带你去。”
小男孩点了点头,就在他快要走到知县身前时,知县示意了一下已来到小男孩身后的两个衙役,迅速将小男孩按到了地上,手中的三眼铳也被夺了过去。
“把他送回家,让他妈妈好好管教。”知县吩咐完衙役把小男孩送回家,随后又对着村民们拱了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明日辰时四刻,本官在此恭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