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沈淮参加表姐林静的婚宴。
林静是嫡女,又是高嫁,她的婚礼办的比较隆重,林府为表重视,特意去郡城嫡支请了一位伯母过来给林静梳头。
全福人要求比较高,一般都是身体健康,儿女双全,父母健在,婚姻幸福的妇人,由这样的全福人给新娘梳头,意寓新娘也像全福人那样幸福美满。
方启贤来接亲的时候,沈淮和林致远带头堵门。
为了为难方启贤,兄弟俩不仅让方启贤作诗,还让他对对子,猜谜,又塞大红包才把人放进去。
新娘准备出门哭嫁那一段,沈淮不知道怎么的,眼睛也跟着酸酸的。
这种感觉,只有家里有姐姐或者妹妹的才懂。
沈大姑万分不舍,却还要打起精神去应付宾客。
回去的时候,林氏感慨道,“成了亲,以后便是大人了,若是有了孩子,便是为人父为人母,凡事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月丫头,你今年十七了,明年家里给你相看,你想要找什么样的男子,说来听听,我们也好给你打听。”
沈月却说,“等三郎中举了,我在考虑婚事。”
黄氏却急了,“乡试三年考一次,三年后你都二十了。”
“二十怎么了?”沈月有些不高兴道,“我在家里又不是吃闲饭的,你们老是催婚做什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娘!”沈淮打断黄氏的话,“婚姻不是儿戏,强求不得,大姐想过几年再成亲也不是什么坏事。
女子成亲太早,怀胎生育对身体有损,晚些反而更好。”
黄氏压根不相信,“我知道你们姐弟感情要好,但你姐年到了婚龄,必须找人家,不然那些唾沫迟早会把她淹了。”
“女子怀胎生子等于走鬼门关一遭,娘就当是心疼大姐吧。”沈淮清楚的知道,母亲对婚嫁一事很看重,所以只能打感情牌。
“我是为她好,留到十八已是极限,若是超了十八还不出阁,村里什么风言风语都有。”
“我不怕。”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你当然不怕啦,要是真……”
“行啦行啦。”林氏见她们争执,赶忙阻止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但月丫头的意愿也不能忽视。”
黄氏撇嘴。
她没在吭声,心里却是不赞同。
沈月以为奶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结果却听到林氏说,“月丫头,你想在家多留几年,奶奶理解。
你想等三郎中举之后在成亲,奶奶也理解。
但你要清楚,大龄不婚的女儿家,不管你本身有没有问题,别人都会对你指指点点,甚至我们这些长辈也会被人嘲笑。”
沈月一下子被拿捏住了。
她不吭声。
沈淮试探道,“奶奶,如果大姐能承受住流言蜚语,而且她本身又足够富有,还能助力她人呢?”沈淮看向林氏,“这样,大姐能晚几年成亲吗?”
“晚些成亲可以,但不能一辈子不成亲,否则就是不孝。”林氏语气严厉。
沈淮无声道:大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沈月见林氏松口,却高兴不起来。
回到新房,沈杏问她,“大姐,你为什么不想成亲啊?”
“成亲有什么好处?”
沈杏挠头半天,也想不出成亲有什么好处。
“那大姐为何不想成亲?”沈淮走过来。
沈月沉默了很久,“我不喜欢孩子。”
答案完全出乎意料。
沈杏瞪圆了眼睛,万万没想到。
沈淮却是想的更多,“大姐是何时开始不喜欢小孩的?”
“自从记事起,我便不喜欢小孩。”沈月说,“当年,沈江嫂做月子的时候,我跟娘去看望,沈江嫂把孩子递给我抱的时候,我就浑身难受。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喜欢接触小孩。
让我跟他们说几句话还可以,但是你让我去亲近他们,我受不了。”
“所以,大姐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想成亲的对吗?”
“对。”沈月直截了当,“三郎,一旦成亲,婆家肯定会逼我生孩子的,若我不生,他们就会说我的不是,甚至还会做主纳妾。
妾生的那些庶子庶女,我还要帮着抚养。
一想到这些,我就不想成亲。”
“如果大姐真的这么想,那就做好准备。”
“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沈月笑了,接着将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我打算去县里卖胭脂。”
沈淮也笑了,无声的笑着。
这一刻,沈杏觉得,大姐和三郎是最亲的,她是局外人。
夜,渐渐地深了。
沈淮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
他在想沈月的事情。
这个时代,不论男女,不成婚就是不孝,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无论是谁都难以承受。
放到现代都要承受诸多压力,何况是古代。
所以,无论大姐怎么抗争,她最后都是要成亲的。
他能做的,就是兜底。
只有考中举人,考中进士,手握权力,才能成为大姐的靠山。
可这些,短时间无法实现。
当务之急,是让大姐经济独立。
第二天下课,沈淮去集市买了半袋黄豆和十几个竹筐,他要发豆芽,赚钱支持大姐。
第一批豆芽,他没有卖掉,而是送人。
县学交好的同窗、教谕、教授、知县、方启贤这些,每家送了两斤,并告知他们,几日后集市有黄芽菜出售。
当然,沈淮要读书,没时间卖。
家里人还要忙着作坊,打理桐油果和草果,无法腾出时间。
所以沈淮想到了周家。
自从周捕快成亲后,他们一家就分家了,两老跟着周捕快过,大儿子和二儿子平庸,也没有手艺,进不了县衙,只能靠祖田维持生计,日子并不好过。
“哎哟喂,是什么仙风把您给吹来啦,真是稀客。”周山看到沈淮登门,半开玩笑的做了请的姿势,“快请进快请进。”
“周叔客气了,我今日上门,是有事请你们帮忙的。”
“贤侄不防直说。”
沈淮也没客气,直言说道,“周叔,我家新房刚建好,爷爷奶奶觉得院子没生气,就在院子里种了些黄芽菜。
可家里的作坊忙得很,实在抽不出人手。
我呢,又要读书,压根没时间去卖菜,所以只能来找你们帮忙了。”
“巧了,我大哥和二哥最近正好空闲,等他们回来,我跟他们说说,看谁过去的好。”周山给沈淮倒水,“对了,你这边怎么安排。”
“周叔信我,那我就直说了。”沈淮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黄芽菜这几年口碑不错,在其他乡镇一直卖得很好。
因为距离的缘故,没能卖到县里。
上次秀才宴,师爷和刘主事还问我,为什么不卖到到县里,我说距离太远了。
如今新房建成,旁边空地多,倒是没这个顾虑了。”
沈淮喝了一口水,“昨天我给同窗、教谕、知县他们都送了一篮,并告知他们,不日后集市便有黄芽菜售卖。
要是你们愿意帮忙,一天三十文的工钱,绝不亏待。
等黄芽菜的口碑传开了,你们要是有想法,也可以进我家的货,自己拿出去卖,也能多挣些。”
周山一脸惊喜,“贤侄能惦记着我们周家,是我们的荣幸。”
说到这里,他略作盘算,又很快说道,“我这就去找我爹商量,放心,明日中午前一定给你个准信。”
沈淮笑着拱手,“那就有劳周叔了。”
周家效率很快,第二天中午便给了沈淮准信,还从沈家新宅拉走五十的黄芽菜。
沈淮以一文八的价格卖给他们。
周家在集市以一斤三文的价格售卖,还是有赚头的。
而且反响很不错。
周家出摊不到半日就卖完了。
第二次进货,直接拿了一百斤。
黄芽菜刚出市两天,便有人经过林致远找到沈淮。
“表弟,这是我学堂时期的师弟,望湖居就是他们家开的。”林致远介绍道,“望湖居跟沈家有生意往来,你应该不陌生才是。”
“原来是冯少爷,久仰久仰。”沈淮笑着拱手,“之前就一直听我爹说,望湖居的醋鱼是青萍一绝,没想到今日竟能看到少东家,失敬失敬。”
都是读书人,即便要谈生意,也是相当文雅。
三人去了茶楼,客套寒暄之后,才步入正题。
沈淮神色坦然,开门见山道,“冯兄,我们两家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市面上的黄芽菜一斤三文,你们望湖居给两文就行,就当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哈哈,还是沈兄爽快。”冯少爷爽朗笑道,“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沈兄尽管来望湖居寻我。”
“一定一定。”
等冯少爷走了,沈淮才有机会问林致远,“你跟这位冯少爷关系很好?”
“不好也不坏,不过他家生意做得挺大的。”林致远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他们家主要是做布料生意的,望湖居是冯钦他大哥开的。”
“如此说来,这冯钦不能科举。”
“他家祖上都是经商的,自然不能科举,不过这冯钦是家里的老幺,对家里的生意不怎么上心,此次过来,估计是他大哥叫他来的。”
毕竟,大家都是读书郎,又有林致远这层关系,更好说话些。
事实也是如此。
“对了表哥,后天休沐,我要回家一趟顺便参加陶师兄的喜宴,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林静表姐的婚宴,陶行简也去了。
这次陶行简成亲,林家应该出个人才是。
“我同你一起去吧。”
散场后,沈淮去了新宅。
并请跑腿告知周家和望湖居,提前备货。
一切就绪,沈淮和林致远乘坐马车回龙溪镇。
林氏和沈七刀看到林致远来了,十分高兴,嘘寒问暖了许久才把人拉到饭桌上。
“致远,来,多吃点。”林氏给外孙夹菜,“这红烧兔肉可是你外公的拿手好菜,机会难得,你多吃些。”
“谢谢外婆。”林致远吃着兔肉,一边夸赞,“还是外公做的菜好吃,我每次来都能多吃半碗饭。”
“好吃就多吃点。”沈七刀很开心,“昨天运气好,打了一窝,等你回去,带两只回去养着。”
“谢谢外公。”
接着,二老又询问林致远的学习情况。
知晓个大概后,又询问林静回门的事情,总之呢,沈淮这个亲孙子都插不上话。
饭后,沈淮才有机会跟家人说黄芽菜的事情。
沈继业等人听到了,一点也不惊讶。
“爷爷,这事需要一个人过来帮忙,你看族里谁比较可靠?”沈淮借机说道,“黄芽菜的秘方还不能泄露出去,所以这人得老实一些,不能有太多的花花心思。”
他还指望着黄芽菜挣点小钱呢,可不能被偷师了。
“你觉得沈金怎么样?”沈七刀看了沈继业一眼。
不等沈继业开口,林氏率先出声了,“小金挺勤快的,就是命不好,十岁爹娘就病去了,跟着大伯没两年,大伯又病死了。
被大伯娘赶出来后,磕磕碰碰长到现在,想娶媳妇都没人给他张罗。
大家都说他命硬会克亲,我怕……”
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黄氏没说话,但蹙着眉头,显然是不太赞同。
沈月和沈杏对视了一眼,不吭声。
沈七刀看向沈淮,“你怎么看?”
“现在的活不多,所以给的工钱也不是很高,请其他人未必愿意。”沈淮说道,“大家都是族亲,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要是沈金哥愿意,后天就能跟我们上去,到时候安排他住侧院的小客房。”
宅子的外墙,搭了两间客房,方便送货之人客宿。
“成。”沈继业点点头,“我明早便去找他问问。”
翌日一早,沈继业就去找沈金,刚说明来意,沈金便爽快的答应了,而且工钱多少都没问。
沈淮知道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在去陶家村的路上了。
“爹,沈金哥就这么相信我们啊。”
“都是族亲,还能坑他不成?”沈继业扬眉,“再说了,我们作坊每个月都准时发工钱,从不拖欠,就这口碑,沈金没理由不答应。”
顿了顿,沈继业又问,“你打算给他开多少工钱?”
“三百文,包吃包住,后期活多了,再给他加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