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的岁考一般安排在十一月末。
考完,开始放岁假。
这个考试,不仅涉及个人荣誉和奖学金,所以各位学子都很努力,争取考个好名额。
沈淮也不例外。
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
卯初起床,练枪三刻钟,卯正晨读,辰初上课,课后去藏书阁看书,下午上课,课后继续去藏书阁看书,晚上练字,总结归纳。
睡前回忆一遍白日所学,不懂的地方,留到第二天请教夫子。
除此之外,他还去墨香阁买真题。
墨香阁没有的,他便花钱请掌柜帮忙搜罗。
这期间,他看过两次邸报,结合上面的内容,试着给自己出题,写相关的杂文策论诗赋。
大家见他努力,也跟着卷起来。
尤其是同宿舍的陶行简,看到沈淮的作息和学习状态,一下子就想到了备战县试院试的那段时光。
他不禁笑道,“难怪你总说,生命不止奋斗不息,我今天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含金量。”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沈淮没抬头,“师兄,我也不想努力的,实在是县学给的太多。”
岁考的目的,实则是在筛选。
能杀出重围者,才能得到关注和资源倾斜。
因为这些都是参加乡试的潜力股。
陶行简笑道,“你还在乎那二两银子啊?”
“县学奖励的二两,那是普通的二两吗?”沈淮抬头,“我卖黄芽菜挣得二两,是血汗钱;县学奖励的二两,是荣耀。
拿回家,我爷爷奶奶都得把它供起来。”
“师弟,听你这么说,我也要发力了。”
之后,两人没在说话,奋战到半夜。
林致远看到大家这么拼,直接从家里 搬到宿舍,每天下课便跟沈淮组团学习,渐渐的,这个团队越来越大。
不仅甲班有人加入,还有丙班和乙班。
自从沈淮的课程表被同窗无意看到之后,大家便悄悄给自己也定制的一份,奈何定力不足,干脆按照沈淮的步调来。
抱团学习的好处就是,不懂的地方可以相互讨论,讨论不出结果,可留到课间请教教授,大家共同进步。
众学子的表现,教谕和教授都看在眼里,欣慰不已。。
甚至觉得,若是县学一直保持这种学习风气,乡试考中有望。
尤其是教谕,知道沈淮搜罗各种真题之后,便与几个教授和直讲商议,给学子多布置课业。
于是,众位学子的作业多起来。
今天写诗赋题目,明天写律赋,后天写策论,大后天写经义题。
大大小小的题目,严格按照乡试的标准走。
搞得众学子掉了很多头发。
“最近这是怎么了?”温书的时候,有个学子忍不住吐槽道,“教授和直讲去年不是这样的,怎么今年老布置课业呀?”
为了岁考,他们停止了一切活动,抓紧时间备考。
没想到,每天还要做作业。
而且一题比一题难。
“难不成今年的奖励有变?”有人胡乱猜测。
“奖励加倍的话,我就跟岁考拼了。”有人磨牙道,“去年我排在末尾,根本没得挑,今年怎么也得拼一把。”
“管他变没变呢,冲就对了。”凌少崇开口,“要是你们不打算参加下届的乡试,就当我没说。”
“凌兄打算参加下届乡试?”
“你没打算?”
“我盘缠还没攒够。”
凌少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搭话,干脆将目光转移到沈淮身上,“沈兄,你有这个想法吗?”
沈淮坦荡道,“自然。”
“算我一个。”林致远加进来,“这条路,人多才热闹。”
秦靖西撑开扇子,“那我也要凑一凑热闹。”
“也算我一个。”
“兄弟们,冲啊!”
“冲啊!”
大家瞬间围成了一团。
声音喊震天。
尽管只有简单的‘冲啊’二字,却有气吞山河之势。
这画面,不禁让秦靖西和赵云堂想起当初府试时,在金麟阁门前看到沈淮几人喊‘冲啊’的情景。
当时不懂,如今已是局中人。
此刻,他们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充满干劲。
岁末考前两天,县学停止上课。
教室被设成考场,座位重新排列,因为人数较多,教室装不下那么多人,便在室外设露天考场。
岁末考前一天,大家排队领取座位号。
考试当天,需要搜检才能进入考场,流程跟正式科举一样。
而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冷了。
抽在室内的还好,在室外的话,要顶着冷风做题。
沈淮运气好,抽到室内。
开考前,教谕宣读考试纪律和规则,防止大家作弊。
严格程度,跟科举无异。
一旦作弊被发现,上报知县,情节严重者,县学除名或禁止下届科举,虽然不至于剥夺功名,可若是有人顶风作案,那么他的名声也就臭了。
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考上的秀才,功名还没捂热,不会冒这个风险。
题目是教谕出的。
教授和直讲共同监考。
巡逻的衙役,是借调过来的。
考试标准按照乡试流程走,一共考三场。
从第一场开始便实行淘汰制。
县学为了让大家接触和熟悉流程和题目,即便第一场没通过,也能继续参加第二场,不过,会把第一场没通过的名单公示出来,让大家心里有个数。
沈淮拿到卷子后,开始阅题审题。
考试题目跟院试差不多。
不过院试有经帖题和墨义题,这里没有了,经义题却变多了,答题的字数要求也不一样。
经义题,答题的字数至少三百字以上;四书题,每道题需要写两百字以上,还要作一首五言八韵的诗。
题目看似没什么大变化,但是难度却比院试高了几个维度。
不管是立意,还是涉及的知识面,都很广。
不过,还难不倒沈淮。
审题之后,他在脑中构思,理清思路了才下笔。
全神贯注,一气呵成。
许是进了县学后,阅读量增多,沈淮的思维比在学堂时期更开阔,灵感更为活跃,所以他的破题速度很快。
想要的知识点,很快就能搜索出来。
下笔如有神。
作诗也比以前快了很多。
写完所有的题目,沈淮习惯性的从头检查,确定无误后,交卷离开考场。
岁末考没有糊名。
沈淮的卷子刚交上去,很快便落到教谕手中。
作为小三元,教谕还是很关注沈淮的。
越看答案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递交给旁边的教谕,几个教谕看过之后,都在上面做了标记。
满意画圈,一般般画月亮,不满意画一竖。
沈淮的卷子标记了好几个圈。
当卷子的一竖标记,超过三个,就被淘汰。
答题的好坏,也是按标记多寡来排名的。
如果标记一样,就从字体、立意这些来判断高低。
第一场,沈淮顺利通过。
陶行简、林致远、凌少崇、梁岸、赵云堂、秦靖西几人也通过了。
甲班全部通过,丙班和乙班有七成通过。
没通过的学子,反应不一。
有的人嗷嗷叫,有的人不是很在意,也有人懊恼平时不努力。
第二场考的是五经。
题目是从《诗经》、《尚书》、《周易》、《礼记》、《春秋》中,各出一段文字,并解读分析。
另外,还会有诏、判、表、诰相关题目。
‘诏’是指诏书,是皇帝布告天下臣民的文书。
考生需要根据题目要求,并以诏书的格式和语气来撰写一篇议论文,整体要体现出诏书的威严和庄重。
这里,不能从个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是从上位者的角度出发,针对当下问题进行说明和指示。
‘判’是判词,是官员根据案件和律法规定做出的裁决文书。
题目出一个案例,要求考生以判官的身份,对案件进行分析和判断,这里不仅要符合法律规定,还要符合道德准则。
这里不仅考验逻辑思维,还有考生对律法的熟悉程度。
沈淮进县学时间不长,对律典只有三分熟,好在题目涉及到的知识点,他之前看过,有印象。
‘表’是臣子向帝王陈情言事的一种文书。
出题方式依旧是提供情景案例,让考生以臣子的身份,向皇帝表达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作为臣子,首先得表忠心,其次让皇帝看到你的才华和政治见解。
所以条理要清晰,言语要文雅。
‘诰’是上级对下级的一种训诫和命令,后来演变成帝王任命或者封赠的文书。
题目要求,考生以帝王的口吻,对某个官员的妻子进行封诰。
这种封诰,跟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差不多,但格式和形式上更为严格和规范。
题目不算难,但想要脱颖而出,不容易。
所以,沈淮要花更多的心思。
第二场考试,难度不大。
恰恰因为难度不大,所以更不好出头。
淘汰人数也比第一场多。
第三场考五道时务策。
难度直线上升,也是最能看出考生水平的。
涉及到时政。
若是考生不关注这方面或者是没门路收集信息的,连审题都审不明白,更别说下笔了,直接淘汰。
知道题目的,需要对事件进行分析,给出解决方案。
方法大家都知道,但要怎么破题,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因为大家都是读书郎,接触的人、事、物不多,对待事情的看法不是流于表面就是没有看法。
光是分析,就分析不准,更别提给出解决方案了。
所以这一场,能答出的来屈指可数。
可以说,大家的短板,在第三场策论中,一目了然。
沈淮能答出来,主要是占了前世的便宜。
他学过历史政治,对古代的政治制度、经济发展、文化变迁有一定的了解,而策论题主要也是针对这些方面来考的。
所以更能客观的审视题目,清晰的阐述观点,也能跳出时代的局限思维。
大方向有了,再结合实际,多少能给出一些相应的方案。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用词造句需要准确表达,给出的细节也要符合当下背景,若是脱离实际,很容易给人一种‘你吹牛’的印象。
不过,这也考验阅卷人的水平。
三场考完,大家的精气神好像被抽干了一般。
“我终于明白,为何许仪章和方启贤为何没考中了。”回到宿舍,陶行简有气无力的倒在床榻上,“月考和岁末考的难度,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沈淮喝了口水,“乡试更难。”
陶行简听言,立马坐直了身子,“师弟,你看过乡试的真题了吗?”
沈淮点点头。
方启贤回来没多久,便默写题目给林致远,林致远看完传给他的。
“我没看。”陶行简哀嚎,“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许仪章的。”
沈淮好奇,“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以我现在的水平,去看乡试真题也看不懂,只会徒增烦恼,让我在县学待两年后在尝试去做乡试的真题。”
陶行简想到这些,便捶胸顿足起来,“许仪章坑我。”
沈淮无语道,“这种话你也信?”
“是我傻。”
“确实傻!”
陶行简嚎得更大声了。
“陶兄这是怎么了?”林致远和梁岸进来,看到陶行简捶胸顿足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在两人的印象中,陶行简平时挺淡定的一个人,没想到也有这么一面。
陶行简面色一僵,很快恢复平时的模样。
“没事。”他故作镇定。
可惜被沈淮无情揭穿。
林致远和梁岸知道后,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陶行简哀怨的看着沈淮。
沈淮两手一摊,美曰其名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陶行简:“……”
看着陶行简蚌住的样子,林致远和梁岸笑得更大声了。
陶行简破罐子摔破,当场摆烂。
“好了陶兄,我们不笑就是。”林致远压住嘴角,然后转头请教沈淮问题,“表弟,策论题二,我完全没有方向,你是怎么破题的?”
梁岸接着说道,“沈兄,我们知晓你擅长策论,所以才过来请教的。”
“其实,我并无多大把握。”沈淮有所保留,“律典我看的不多,堪堪答了三百字,策论题更是把握不大。
尤其是涉及税制和边关屯田这两道题,更是言之无物。
与其误导你们,不如等成绩出来,在看看教谕如何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