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站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神色略显沉重。
小猫女听完灵泽所言,泪眼婆娑,咬紧嘴唇,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
“我想与姐姐告个别……烦请灵前辈施展秘术。”
灵泽点了点头,随即上前,走至床榻前。双手缓缓掐动法诀,指间灵光闪动,灵息激荡。
片刻后,一道金芒自他掌心绽放,如流光般没入猫女眉心。
金芒源源不绝,灵泽面色愈发苍白,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良久,榻上的猫女终于轻轻蹙眉,紧接着,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见状,灵泽手中诀印一收,神情微松,长长吐出一口气,道:
“她已苏醒,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姐妹自行话别吧。我与陈道友先行离去。”
小猫女闻言,忙带着哭腔上前拜下,郑重叩首:“多谢两位前辈大恩。”
张炀微微一怔,目光中浮现出几分怜悯,轻声道:
“好好陪陪你姐姐吧。”
言罢,两人转身出了房门,留给姐妹二人最后的静谧时光。
夜深,寒露微凝。
后半夜,小猫女轻步来到张炀屋外。她并未敲门,只是在门前静静站了片刻。
张炀已察觉到她的气息,便主动将门推开,道:“进来吧。”
待她入内,张炀直接问道:“你姐姐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小猫女眼圈泛红,却不再落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得出奇。
张炀望着她,不禁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却坚定:
“关于给你姐姐下毒手之人,你不必插手。这次大泽之行,若有机会,我定会为她讨回这个公道。”
小猫女怔住,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微光闪动,仿佛还残留着未尽的泪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藏于心底的感激与信任。
小猫女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郑重与紧张:
“陈前辈……晚辈此番前来,并非是想请您替我姐姐报仇。”
她抬起眼帘,目光有些闪躲,却依旧坚定地开口,“而是因为……三日后,前辈即将随队征调前往大泽的事情。”
张炀闻言,眉头一挑,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哦?你这小家伙……倒是知道不少。那你想说什么?”
小猫女咬了咬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忽而抬头道:“烦请前辈布下禁制……我接下来的话,不便外传。”
张炀微微一怔,看着她紧张又郑重的神情,虽不明所以,却还是挥手间布下几道隔音与遮蔽气息的禁制,灵光浮现,瞬间将屋内封闭。
“好了,”他望着小猫女,“说吧,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小心翼翼?”
小猫女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有一丝颤动,但语气却无比认真:
“前辈,三日后您前往大泽……我愿意随您一同进入。”
张炀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解:“为何?”
“此次您是遵从元婴真君之命而去,想必其中凶险非凡。”她低声说道,小手紧紧抓着衣摆,“我如今无依无靠,姐姐临醒时嘱托我……让我追随前辈左右。她相信您……我也相信您。”
张炀一时无言,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笑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真那么好说话?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大泽此次为何异动?”
小猫女怔了怔,轻轻摇头:“我并不知晓。”
“那你就更不该来了。”张炀语气略带无奈,“大泽之行非同小可,诡异莫测,你若随我进入,只怕帮不上忙,反倒是……成了我的累赘。”
他语气虽平静,却并未掩饰其中的拒绝之意。
谁知小猫女却像是鼓起了所有勇气般,急切地开口道:
“前辈误会了!我虽年幼修为浅薄,但并非全无用处。”
她顿了顿,眼中亮起微光,认真说道:“不瞒前辈,我与姐姐,乃是玄猫一族最后的血脉。而我——现在就是这族群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
“玄猫一族?”张炀眉梢一挑,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小猫女点了点头,声音越发清晰坚定:“我们一族天生便有探宝之能,越是灵宝异物,我越能感知其气机。哪怕隐藏于山石幽泉之中,我也能察觉一二。”
“若能随行大泽,晚辈必能助前辈寻觅机缘宝物。前辈……请您成全。”
她说到最后,已带着一丝低低的请求与倔强,那种对命运无力掌控却依然想要奋力挣扎的眼神,让人一时难以拒绝。
张炀听她提及“玄猫一族”时,心神微震,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
他当然听过这个族群的名字。
正是最近清闲时,他曾翻阅过灵泽珍藏的几部古籍典籍,其中便有一册零散残卷,详细记载了此一古老而神秘的族裔。
玄猫一族,天赋虽单一,却极为惊人。他们生来便对天地灵宝、机缘奇物有着难以言喻的感应能力,几近本能地可寻觅宝物气息,其准确率之高,令人咋舌。
也正因此,他们的命运格外悲惨。
正因这等天赋,玄猫一族一度沦为各大族群争相觊觎的“宝物猎犬”,更有甚者以各种卑劣手段圈养奴役其族人,使之终年被奴役,只为替人探宝、寻灵。
随着族人一批批陨落或被奴役,玄猫一族便逐渐销声匿迹于修真界。哪怕在古籍中,也只留寥寥数语,甚至被视作早已灭绝的血脉。
而如今——这传说中早已断绝的种族,竟以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之姿出现在自己面前。
张炀心头泛起几分意外的惊喜,却也没有被冲昏头脑。他很清楚,大泽之行的真正任务,远非寻宝这么简单。
于是他直接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此行目的,不是探宝,而是清剿雾灵。这等凶险之地,不适合你。”
他以为这番话已足够斩钉截铁,谁料小猫女却神情微变,语气亦随之急切:
“前辈有所不知,我与族中常人不同。”
她抬起头来,声音略带一丝坚定:“我不仅能感应宝物气息……我的双瞳,能看透天地间流转的玄灵之气。不论是天地灵物所散的玄清之气,还是修士或雾灵体内流转的灵气波动,都逃不出我这双灵瞳。”
张炀闻言,眉头猛地一皱。
“玄灵之气?”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陡然凝重。
他修道近百年,自问见识不凡,自家吴师弟天生灵瞳,便可看透灵脉流动、灵气强弱。至于他自己,因修炼《周天炼体诀》,配合秘法凝练出“日瞳”与“月瞳”,不说日瞳的攻击之强。就月瞳而言便能感知灵气流转与阵法节点。
可即便是月瞳,也只能察觉灵气起伏,远谈不上“看透”天地灵气与修士体内灵气流转。
眼前这小猫女竟言之凿凿,称自己双瞳可直视灵物所散之玄清之气,甚至连修士与雾灵体内的灵气波动,也皆不能逃过她的目光?
若所言不虚,那可比月瞳还要灵妙不止一筹!
张炀望着她,心中不禁暗叹:
“这才短短数日,先有命眸族修士,能窥见修士气运强弱。今又见得玄猫血脉之女,竟可观天地之气机……我原以为自身瞳术已近无敌,怎知不过几日,便遇三人之瞳术皆诡异非常,功效惊人,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世间天赋血脉之妙,果真是多不胜数,层出不穷。
想到此处,他望向小猫女的眼神也不禁复杂了几分。
张炀沉默片刻,眼神略微深邃了几分,心中千头万绪涌动,却还是很快收敛了情绪,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望向眼前的小猫女,轻声问道:
“你刚才说的这些……是你姐姐让你这么说的吧?”
珑儿微微一愣,眼中忽然浮现出浓浓的哀伤。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哑而颤抖:
“回前辈,是的。”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握住了衣角,似在极力压抑情绪:“我姐姐她说……她陨落之后,不求我为她报仇,只是放心不下我。她知道我一个人行走世间,定然处处艰难,所以……她让我来找您。”
她抬起头来,那双金色的猫瞳中浮着一层泪光,语气虽轻,却格外清晰:
“她说您为人正直,不似那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让我将自己的身份坦然告知您……若前辈仍有顾虑,不愿收留我……便让我与您签下主仆契约。”
张炀闻言,心头一震。
这小姑娘的姐姐,明知自己身死在即,却没留下半句复仇之语,只念念不忘安顿她妹妹后路。这般姐妹情深,令他心中不免动容。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原来如此……从我初到广平城与你们相识至今,竟还未知道你们的姓名。”
珑儿连忙拭去眼角泪意,恭敬道:“我叫珑儿,家姐名唤玲儿。”
“珑儿……玲儿……”张炀低声咀嚼这两个名字,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歉意。
他抬起头,眼神郑重地看着珑儿,道:“那暗害你姐姐之人肯定也会进入大泽,若有机会,我会替她报这一仇。”
珑儿一怔,随即眼圈更红,却是没有再说话。
张炀顿了顿,又道:“至于你——没必要随我一同进大泽。你如今修为太低,进入其中未免太过招眼。留在城中等我回来,可保周全。”
珑儿却倏然摇头,神色前所未有的坚定:“不,前辈……我姐姐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前辈分开。她说……只要跟着前辈,我才能活下去。”
张炀闻言,眉头轻轻一挑。他望着这少女瘦弱却倔强的模样,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略带无奈:
“你这丫头……倒是倔得很。”
他缓缓摇头,又道:“既如此,那我便带你同行。但你要明白,这大泽之中危机重重,若真遇上性命之忧,我怕也未必能全力护你周全。”
说到此处,他语气微顿,眼神落在她身上,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
珑儿听到张炀应允带她同行,原本紧绷的小脸终于绽放出一抹久违的笑意,轻声说道:
“前辈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语毕,她双膝一屈,身形骤然一缩,下一刻只听“唰”的一声,一身衣衫无声坠落在地。衣物之中,一道黑影灵巧地一钻而出,赫然化作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猫。
那黑猫体长不过半尺,毛发如墨,油亮柔顺,一双金瞳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只见那小猫晃了晃耳朵,忽而仰起头,张口吐出人言,声音仍是珑儿那般软糯:
“前辈,如此这般,您总该放心了吧?”
说完,它身形一跃,在半空中迅速缩小,化作巴掌大小,轻巧地落在张炀的肩头,蹲坐稳稳,尾巴卷起,懒洋洋地甩了甩。
张炀扭头看向肩膀上的小黑猫,眸中不禁浮现几分惊讶:“你这般变化……莫非是大小如意之神通?”
小黑猫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茫然: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神通……这本就是我天生便会的变化,就连我姐姐都不会呢。”
张炀闻言微微点头,眼中思索更深,淡淡说道:“如此,倒也罕见。”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肩膀:“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到时候等进入大泽后,你便待在我身上,切莫随意乱跑。”
小黑猫眼睛一亮,尾巴在肩头轻轻拍了拍,语气带着些欢喜:“多谢前辈收留!”
说话间,它抬起小脑袋望向苍穹,心中默默低语:
“姐姐,前辈愿意收留我了……你终于可以安心了吧。”
稍顷,张炀取出一份主仆契约,交予珑儿。
两人完成签订后,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在心神间悄然建立。
或许是契约的作用,又或是心境放松下来,小黑猫显得比之前更加黏人,非要赖在张炀身上不肯离去,不论肩膀、怀中还是袖口,时不时还往他衣领里钻。
而在签订契约的那一刻,珑儿也自然知晓了张炀的真正身份——陈华安不过是化名,他的本名,唤作张炀。
这让她对他更添几分好奇,又不知为何,多了一丝莫名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