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轩鸿专注的带领下,王蕤意的进步不可同日而语。
逐渐的,在比武场上,她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被整个打趴下,鼻青脸肿。
起码她能保证自己输得没那么狼狈,比试结束后能保持衣裳干净、脸无淤青。
偶尔碰上个没那么强的,还能赢一两场。
半年后,出乎大家的意料,王蕤意进入金丹期。
这速度比陆及丰还快,就算被誉为天纵奇才的她好歹也花了两年。
寻常修仙者从筑基过渡到金丹至少得花十年,甚至二十年。
入道易,得道难。
踏入修仙门槛,炼气和筑基阶段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掌握了修仙世界中的基本功。
可是结金丹不一样,意味着修仙者正式辟谷、容颜不毁,开始与天较岁月。
陆轩鸿与王蕤意朝夕相对,并不惊讶于她成长速度之快。
他明白她焉是池中物。
她亲自告诉过他,这个世界在她眼前呈现万息,各种交织的气流涌现在眼前。
好像她一抓,它们就能来到她手里。
那时他就明白,她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不必为了从山川水流中汲取些微灵力,含辛茹苦地打坐、修炼。
宇宙自然在她手中。
隐忍不发,卧薪尝胆这么久,王蕤意决定是时候逃跑。
虽然她嘴上常嚷嚷要把他们杀光,大丈夫该怂还是得怂,她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
现在基本没人看着她,放心随她走动。
陆羽宗大归大,这九个月来王蕤意默默熟悉地形,在心底把逃跑的路线描绘一遍又一遍。
她选定从藏书阁附近逃跑。
藏书阁建在主峰最高处,建筑宏伟,占地广大。
内门弟子去一次特别麻烦,得给藏书阁阁主写请条,得到准允才能在规定时间去取,过程繁琐,不能随意在附近乱窜。
很多人对那儿是敬谢不敏,避而远之。
而她时常在那里宿歇,大家见怪不怪。
阁主随意她在阁里走动翻阅。
毕竟这是宗主亲自吩咐的。
她一直老实本分地看书,不乱涂乱画,每次看完把书乖乖放回原位,从无过分之举。
在月朗风清的一个夜晚,她又假装到藏书阁看书。
看到半夜,她借口说看累了,煞有其事打个呵欠,给看守书阁的弟子打声招呼后自行离开。
藏书阁的人以为她回内门寝殿,内门弟子又以为她像往常一样歇在藏书阁。
没有人发现她悄悄从藏书阁的大道上拐到了林子里,从山林间快速下山。
下山的一路畅通无阻。
进入金丹期的她身形轻盈,脚下生风,穿过半人高的杂草和密集的树群轻轻松松。
两头都骗的这个办法她早就想到了,她不由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窃喜。
人果然还得心思为谋,谋定而后动。小王爷诚不欺她。
来到山门处,守山的弟子来回巡逻,神情戒备。
她本想绕开他们,不和他们正面冲突。
可不知陆羽山为何如此邪门,四周皆是嶙峋的峭壁。要想离开,只能从山门经过。
她观之这巡逻的十数人修为都不咋样,应是普通的外门弟子。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干了他们!
王蕤意身形轻快地画好五行阵,再故意制造声响,引他们过来。
那十几个弟子果然上当,一窝蜂追过来,刚好跑入她的五行阵,动弹不得。
这些人可真是好对付啊。
她灵活穿梭在阵中,笑嘻嘻给他们贴上禁言符,不让他们发出声响求救。
今天晚上只能暂且委屈他们啦,明早符文和法阵会自动失效。
这些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气得怒目圆睁,恶狠狠盯着她。
今天晚上她心情好,懒得跟他们计较,跑路要紧。
她跑向山门,意外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再试一次,还是如此。
正当她打算试第三次,一个男声从背后响起:
“蕤意师妹,别试了。这是护山大阵,你出不去的。”
黑黢黢的夜晚突然有人说话还挺吓人的,她转回身看,竟是何煜。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王蕤意内心满是疑窦。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她得赶紧想办法出去。要是何煜叫来人就麻烦了。
护山大阵说白了不就是结界吗?
她已经掌握好几种破解它的方法,就防着老妖女的这一招儿。
不管何煜如何劝她,她不曾停下运功。
“护山大阵坚不可摧,是宗主带领各门师尊倾心打造的玄极阵法,巧妙无比。除非有信物,否则难以通过。”
说着,他掏出一块阴阳玉鱼。这便是过山门的信物。
何煜修为比她高,她硬抢也许抢不过。
她停下手上的活儿,温婉一笑,“谢谢提醒,不知可否借我一用?用完马上就还!”
何煜望着她,有些痛心疾首,“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总想着逃跑?”
少年才认识她多久呢?眉目间就已染上忧愁。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王蕤意倒也清楚何煜是个善心人。她好好卖个惨,一定能打动他!
“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不回去谁给他们养老送终?
老两口很惨的,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盼着女儿长大了,她却‘死’了。你能想象这对他们是多大的打击吗?”
何煜神情有些松动,他之前并不知晓她家里的情况。
王蕤意再接再厉,继续说道:“你今天放我走,我会永世记得你的恩举,誓不敢忘。”
她从没对他说过这么多话,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可他也有私心,也许今晚放走了她,他们此生不复再相见。
养老送终不急于这一时。修士的命数那么长,她总能为她父母养老送终。
“就不能留下吗?”他有些不自信,呢喃着问她。
“何煜,今晚你帮我一次,日后我必定涌泉相报。我的小王爷亦会回赠你数不清的黄金玉器、稀世珍宝!”
“你的小王爷?”他有些发怔,“你嫁人了?”
现在是讨论嫁没嫁人的时候吗?
大哥,她急着逃命啊。
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还没有。”
何煜面色不善,“那你如何称呼他为你的小王爷?”
王蕤意娇羞答道:“我和他情投意合,约定终生。”
她害羞含娇的模样真刺眼,那个男子就这么值得她喜欢?
周旋间,王蕤意眼尖地发现一个守山弟子怀里印出阴阳玉鱼的形状。
趁何煜不备,她瞬闪过去,使出灵力隔空取物。这不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拿到信物后,她懒得再和何煜周旋,迫不及待去开山门。
何煜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他阴沉着不说话,迅速布下一个结界罩,困住王蕤意,要带她回山上。
王蕤意气得牙齿咯咯响,她想走关他屁事!
陆羽山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疯子!
可惜她不是当初的王蕤意,不会再任人宰割。
这几个月的苦不是白吃的。她抚平心境,试图引导灵力破开结界。
何煜铁了心不让她离开,使出毕生绝学,结出的是一个和玄级阵法差不多的结界。怎会让她轻易破开?
他已进入化神期中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在王蕤意未出现前,他亦是个人人称赞的天才,才二十五岁便达此境界,未来可期。
王蕤意仍未放弃,全身磅礴的灵力运转使得她身体发热,额头沁出薄汗。
呸,不就是个厚点的结界吗?有什么了不起?
她在心里咒怨。
本来坚信自己的结界坚不可摧,直到何煜看见它出现无数丝的裂痕,内心信念崩塌。
王蕤意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天才少女?她才金丹便能使出如此浑厚的灵力。
不敢大意,何煜立马先发制人,弹出一道白光打向她的手腕,想打掉她手中的阴阳玉鱼。
王蕤意死不松手!这是她回家的希望!
既然何煜不仁不义,她没必要再对他客气,招招痛下杀手。
没有好剑傍身的她始终有些吃亏,尽管她能把许多剑招使得出神入化。
何煜这时候才不可能丢下宝剑,像平时比试那样拿根树枝陪她胡闹。
他并没有真的想伤害她,只是逼她就范。
王蕤意身形极快,闪躲着他的剑尖,脚下还能有条不紊地划着五行阵。
等何煜反应过来的时候,阵法已经划成。他已被圈入其中。
和他比打架,王蕤意肯定比不过,得加点聪明才智。
这么刻苦地学符文法阵总得有点作用吧。
见她花招频出,何煜担心自己对付不来,一个疏忽也许就能让她逃之夭夭。她实在太过狡猾。
他捏出传音决,召唤师兄师姐过来。
又将就她的五行阵稍加改动,划出传送阵。
瞬息之间,乌泱乌泱来了二三十人。
得,王蕤意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山风吹来,飘动她的衣袂。
黑夜笼罩的高山像一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要吞噬她。
她倔强着,不退缩,眼底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就算身前这些人个个都比她厉害,她也要搏一把。
回家的路就在眼前,她不能放弃!
王蕤意勇气可嘉,现实却是残酷的。
没撑到一炷香功夫,她被人打趴在地下。
这次受的伤不同于以往。
之前大家怕她有个好歹,打的不过是皮肉筋骨。
这次双方较了真,拼的是死活之斗。每个招式都灌上灵力,伤害极高,意指内丹固元。
王蕤意疼得在地上起不来。
好些人也被她打得口吐鲜血。
这次要不是仗着人多,胜负真不好说。
他们以前还不知道一个金丹期的少女竟如此难以对付。
这群向来自傲不凡的内门弟子不免怀疑人生,真是后浪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今夜她逞强的下场是被何煜抱回内门寝殿。
众人群殴王蕤意之际,何煜不忍卒看,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和酸楚躲在一旁。
他意识到她从未改变,哪怕一时一刻她也没留恋过陆羽宗。
她恨他们所有人。
何煜悉心照顾她,擦去她脸上的血渍,念动清洁口诀整理她的衣物。
身为男子应当避嫌,可这也是无奈之举。
现下大家都讨厌王蕤意,没有女弟子愿前来为她沐浴更衣。
他拿出所剩不多的祖传灵药喂给她。
可她看着还是很痛苦。
也许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理,他又向她输送自身五成灵力。
却如泥牛入海,依旧收效甚微。
她受的伤太重了,丹田被轰碎,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走投无路,以下犯上,冒昧去到主宫,恳求宗主相救。
陆及丰听到王蕤意受了重伤,不以为然地说:
“丹田碎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死不了人。让她好好歇着吧。”
本以为宗主在乎蕤意师妹,可她根本不像一个慈爱的师父。
何煜开始动摇,有些后悔让蕤意招致这一切的折磨。
也许她回家会更幸福,那儿有疼爱她的父母。
他不肯轻易放弃。
要是宗主不帮蕤意,就没人能帮她了。
他跪在主宫广场上五天五夜,太阳的暴晒、瓢泼的大雨都不曾动摇他。
他的师父逍遥真人实在看不过去,替他在陆及丰面前说道几句,才求来一颗九转丹。
得到九转丹,何煜心中狂喜,苍白的脸颊也因激动染上一丝红意。
九转丹,是陆羽宗的灵丹圣药,别说医治区区内伤,就连濒死之人吃了,阎王也抓不着他。
他虔诚叩谢宗主。
临走前,他大着胆子问陆及丰:
“敢问蕤意师妹从前是做什么的?为何如此留恋凡间?”
陆及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鄙薄的神情遮掩不住。
“在后院给人当暖·床的通房,没出息的玩意儿。”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何煜头上。
她竟是那样的人?
她是如此圣洁坚毅,怎能做出这般尬辱的事情?
那个小王爷用了什么阴谋诡计迷惑了她?还是说她贪恋凡间的荣华富贵?
他脑海里恍惚地萌生着各种荒唐的想法,失魂落魄回到王蕤意身边。
他喂完药后速速离去,不敢过多和她共处,现在他不能很好掩盖自己的神情,生怕露出端倪,教她发现他已知晓她的过往。
女孩儿家总是要脸的,要是被人知道她的过往,也许她会难堪。
既然她已来到陆羽山,就把她的从前当作一场梦,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