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生之台的动静很大,无数仙神守候在这里,等待王蕤意出来的那一刻。
今天是帝神许诺的第一百天,如果王蕤意没有脱离魔道,就要被处死。
梧政林磨刀霍霍,迫不及待要下手。一个低贱的小仙胆敢勾引祂的宝贝外孙,罪该万死!梧政林早就想动手除掉她。
众仙神列位肃穆,敛息屏气看向正中的创生之台。
他们不相信帝神能在短短的一百天里创造奇迹,祂无非拖延时间,给王蕤意最后苟延残喘的机会。
去过元空未央的仙神很少,那里的奥秘至今未暴露,不为外人所知。
梧季去过一次,但祂向来对轩寒笙忠心耿耿,从没讲过元空未央的半个字,连祂的亲族都不知道外面的一天相当于元空未央里一年的时光。
外人全被蒙在鼓里,哪里知道帝神已有足够的时间治好王蕤意。
创生之台轰轰响动,率先出来的是轩寒笙,雄姿英挺,举世无双的仪容和气度,不怒自威。
祂一现身,众仙神立马恭敬行礼。
王蕤意紧随其后,和帝神一样耀眼瞩目的银墨头发。端庄大方的气质不见半点怯场,直面全场打量她的视线。
她和帝神站在一起,自信冷艳,帝神天威的气势没有压倒她半分,堪堪一双登对的璧人,般配得很。
桐之荷作为众望所归的未来神后,看见他俩坦荡站在一起,心里有些不舒服,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梧政林不敢相信王蕤意竟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祂公事公办的模样拿出净黎环去检查她是否身上还残留魔气。
怕轩寒笙耍花招,替她隐瞒,梧政林不放心,特地往净黎环加入神力,加强效用,定要照得王蕤意无所遁形。
可任凭祂上下左右全看了个遍,净黎环都无半分动静。
她果真完全恢复如常,是纯净的仙体之身。
祂疑窦的目光瞥一眼轩寒笙,没想到祂外孙如此神通,居然救回了一个入魔的小仙,开天辟地头一遭。
梧政林不得不信守承诺,放她一马,不可随意残害天界仙民。
她逃过一劫,仙神里唯一看得出开心的只有桐之荷。
桐之荷真诚向王蕤意道喜,恭贺她化险为夷,日后必定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借你吉言。”王蕤意客气回礼。她心中隐隐涌现不安,在这个热闹的场合里不见翁叡祺的身影,按理说他不会错过有关她的一切。
王蕤意向桐之荷询问翁叡祺的去处。
桐之荷告诉她翁叡祺在昆仑瑶池里养伤,多的话桐之荷欲言又止,脸色不是很正常,只催促她快些赶路:“你早点回去看看他吧。”
耳聪目明的王蕤意自然察觉出不对劲,没有丝毫耽误转身就走,飞往昆仑。
轩寒笙沉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隐隐抱怨:她心里还是没有我,都想不起打声招呼再走。
王蕤意飞到昆仑入口,正巧碰见当值的双成师姐。
两人寒暄一番,双成师姐听来话里有话,似是有意无意地开导她:“经此大难,才能深知生命的可贵。再痛苦的事忍一忍就扛过去了,不能轻易做傻事。”
王蕤意脸上已全无笑容,遇见的每个人都在提醒她要有心理准备,她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行色匆匆,她迫不及待飞到瑶池去找翁叡祺。
他正祥和躺在一个小舟上,这是西王母特地造的苏叶舟,可以吸化瑶池仙灵,延长将死之人的寿载。
远远看去,翁叡祺神色如常,眉眼轻阖,安详睡在舟上。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像一颗漂亮的星星。
一看见他,王蕤意止不住的开心和激动,迫不及待飞过去想和他紧紧拥抱。
等到她近身,翁叡祺都没察觉来了人。
王蕤意轻轻呼唤:“哥哥,相公,意儿回来啦。”
她拉住他的衣袖摇晃几下,翁叡祺都没有反应。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王蕤意立马打入仙力在他身体里游走,察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得到的结果惊心动魄,翁叡祺没有仙元!
王蕤意唯恐他死了,情绪激动地晃动他的身体:“翁叡祺,你醒醒,你醒醒!是我回来了呀!”
他祥和得如一具尸体,怎么摇晃都不醒。
王蕤意慌了神,伸手探他的鼻息,确认还有气儿,多少冷静几分。
她运气汇合周遭仙灵,一股脑全送入翁叡祺身体里。
仙灵对于仙神来说多多益善,是支撑所有活动的根基。
仙元本质上能为仙神提供源源不断的仙灵。但现在翁叡祺没了仙元,他的身体就像破了洞的水池,蓄不住水。
王蕤意能做的就是给他输送仙灵,直至苏醒。
在她忙活的时候,昆仑其他弟子陆续赶来安慰她,劝她心里有个底儿。翁师弟这副身子已是回天乏力,混到几时算几时,连西王母也无能为力。
王蕤意不做回答,劝她接受翁叡祺去死简直是痴心妄想。
旁人没有切身体会过他俩的风风雨雨,对王蕤意来说翁叡祺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
在她一无所有、只是个卑微的小丫鬟的时候,他不顾身份和地位,坚定和她在一起,承诺会娶她。
那时,对一个卑微的乡野姑娘来说是多么大的触动和荣幸,他仿若天神伟岸的救赎,滋润她因穷苦低贱而干涸的心。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夺走她挚爱的翁叡祺。她执拗的双眼如入魔般偏激,通身冰冷的气势叫周围的人胆寒,不敢再多嘴说什么。
根根分明的长睫毛轻微颤动,翁叡祺缓缓睁开了眼。
王蕤意喜极而泣,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翁叡祺一醒看见王蕤意陪在身边,心满意足地笑了,温煦的笑容比瑶池上的清风还舒服。
王蕤意真的很害怕他就此离自己而去,苦苦哀求他不要死。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翁叡祺不想给她虚假的希望。不晓得自己还能醒来几次,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太多的事想和她做。
“意儿,你要坚强。”他捏住她的手,泛着泪光的眼睛注视她,“你要保护好自己,不可再落入危险的境地。”
他害怕下一次再没人会去救她,“人生在世,总会迎来离别。这是我们的宿命,不要哭。”
说着说着,他剧烈咳嗽。每一次苏醒、每一次开口说话对他身体都是巨大消耗。
在眼前彻底一黑前,他坚持说下去:“记住我们美好的日子,活下去,长长久久活下去,幸福快乐…”
他握住王蕤意的手泄了力,无力倒向一边。
王蕤意快疯了,疯狂大叫他醒过来:“叡祺,叡祺你不要睡!再和我说说话,再看我一眼!”
她纤瘦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挲,试图唤醒他。眼泪簌簌落下,淌湿了衣襟。
“你不会死的,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她坚定地对他说,对自己说。
抱起翁叡祺,王蕤意才惊觉他消瘦得比自己还轻。那么高大的男人,病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她心疼得悲从中来,痛不能更痛。
王蕤意抱着他飞向西王母的大殿,恳求西王母救命,她愿用余生做牛做马,肝脑涂地报答祂。
西王母爱莫能助,不是祂不近人情,“蕤意,要是我能救,早就救了,还会拖到现在吗?保命的仙器、续命的仙丹绝无吝啬,全给他用了。要不是这样,他早死在自爆仙元的那一天,活不到现在。”
西王母也是爱护心疼自己的弟子,才会不计成本挽救他,可是仙人没了仙元,再多宝物投入进去也是枉然,救不回的。
王蕤意终于知道自己那一天怎么出的魔息诡渊,原来是翁叡祺拿命换的。
他真傻,他真的好傻。王蕤意情愿自己去死,也不要他受苦。
所有人都在劝她放弃,顺其自然,让他走得体面。
执拗的女人眼里只有他,绝对不会放弃,没有退路可言,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心怀感激地谢过西王母为翁叡祺做的一切,她拜别昆仑故人,上路另寻他法挽救爱人。
山长水远,路途迢迢。她心中秉持执念,带着翁叡祺飞向止松山。她一边不间断为他输送灵气,一边全力飞行。
刚修养好的身子哪儿禁得住她这般折腾,摇摇欲坠。
等她找到梧季时,她脸色惨白得和她背上的翁叡祺相差无几。还把梧季吓了一跳,前两天才在创生之台见过她,怎地突然把自己折腾成大限将至的模样,苍白又虚弱。
王蕤意开门见山,没有废话,恳求梧季救救翁叡祺。
梧季皱着一张为难的鸟脸,“姑奶奶,你可太瞧得起我。他仙元都没了,你叫我怎么救?”
“当初你在穷水苍境受了那么重的伤,几乎全无神力,最后不也吃瑞兽的内元珞珠治好了吗?你告诉我,他吃什么巨兽的珠子能治好,我去杀!”
“姑奶奶哟,你真是异想天开。那时白泽的内元珞珠对我有用,是因为我的凤元还在啊。我的根基还在,吃点补品再调养几番还能恢复如初。
你的好相公就像大树斩断了全部的根,浇再多水也没用。你还记得你们当初怎么升的仙?还不是吃了轩景泰、轩景祯的内丹。
你听明白了吗?成仙成神靠的就是仙元、神元。倘若仙元还在,他去了阎王殿都能揪回来。仙元没了,仙身维持不住,迟早会灰飞烟灭。”
王蕤意当祂说的全是屁话,什么狗屁灰飞烟灭。祂没本事就没本事,还敢胡言乱语咒她相公。
王蕤意恶狠狠剐了梧季一眼,转身离开。
梧季知晓她的犟驴脾气,不让她折腾一番她不会死心,随她去吧。
真让她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翁叡祺去死反倒会把她逼疯。
时间一长,她自然也会接受结果。
王蕤意还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个是神凰族里尊贵斐然的神女桐之荷,一个是宇宙万合间最强的存在,她惶恐避之不及的轩寒笙。
她了解轩寒笙的德性,阴险狡诈,处处算计,睚眦必较。求祂救人,率先得扒掉她一层皮。
碰运气也罢,她打算先去找人美心善的桐之荷。神女手里有不少宝贝,不会见死不救。
桐之荷住在天宫,王蕤意硬着头皮找上门去。
天宫宫门当值的天将以为她回头来找帝神,正要通报之时。王蕤意恳求他不要惊动帝神,她是来找神女的,有事相求。
王蕤意虽位卑低微,但她来天界之后发生的种种已流传得广为人知。
何况这些在帝神底下当差的天将,更加清楚王蕤意是他们不能惹的人。
帝神看重她,神女与她呼朋唤友,混得比他们守门的有本事。
天将没有过多为难,放她进入天宫。
王蕤意熟门熟路走去桐之荷的芜心殿,心中充满忐忑。
桐之荷是她最后的希望。要是神女也表示无能为力的话,王蕤意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不择手段、在所不惜,堕入无边地狱和骂名也无所谓。
桐之荷收到通报王蕤意求见,提前等在芜心殿门口。
温柔似水的桐之荷像一个慈爱的姐姐迎接她的到来,王蕤意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再度泛滥。
“之荷,求求你,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王蕤意眼底的心碎和痛苦任凭谁看了都感同身受。
可事实摆在那儿,翁叡祺没了仙元,再好的灵丹妙药亦于事无补。
桐之荷没说丧气话,祂拿出一颗剔透玲珑的凰珠,“这是我母亲涅盘后留下的凰珠,你拿去试试,看能不能多支撑他一段时日。”
这颗凰珠是桐之荷母亲涅盘失败后留下的唯一东西,对祂来说意义非凡,非常重要。
可在这个时刻,祂没有吝啬,大方拿出身上最好的东西来帮助自己的朋友。
如此深厚的情谊王蕤意无以为报,恨不能当场给祂磕三个响头。
桐之荷迅速阻止她的过激之举,劝她放宽心,坦然接受。
“我们是好姐妹,我怎能坐视不理?别在外面奔波了,带他来芜心殿安顿一段时间,你看你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桐之荷心疼地捏捏她的脸颊,带他二人进入殿中,招呼侍女摆上美酒美食,让王蕤意好好放松享受一番。
翁叡祺的生死像把利剑悬在王蕤意头顶,哪儿有心情吃吃喝喝。
当务之急她喂他服下那颗凰珠,期待奇迹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