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珠送入翁叡祺的内府,身体亮了一瞬,却又很快趋于平静。
奇迹没有出现,翁叡祺仍旧虚弱,昏迷不醒。
王蕤意对凰珠期望过盛,忽略桐之荷说的“多支撑一段时间”,而非“起死回生”。
要是凰珠有此等功效,桐之荷的母亲也不会因涅盘失败而西逝。
凰珠进入翁叡祺身体后,化作神奇的金光串起了他枯萎的经脉,自身或多或少能吸收周遭的仙灵。
但他的内府仍旧空荡荡,凰珠只能救一时之急,要想彻底救活他仍需更好的办法。
王蕤意坐在床边握住他无力的手,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桐之荷一眼,久久没有言语。
她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桐之荷回望着她,见她脸色不对劲,担心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使出神力探寻她仙体里的郁结之处。
王蕤意谢绝了她的好意,带着哭腔对桐之荷说:
“之荷,你知道我很爱翁叡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我,我…”
王蕤意说不下去,失声痛哭。她即将去做一些对不起好姐妹的事情,万般的无奈和痛苦。
桐之荷走过去,把她揽入温暖的怀里,安慰她:“我明白,我明白。”
神凰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背部,轻柔安抚她悲伤的情绪。
要是可以,王蕤意真的很不想伤害桐之荷。
来到天界后,神女从未轻视她,一直给予温暖的善意和鼓励。没有比桐之荷更好的朋友。
王蕤意好痛苦,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对不起,之荷,我自己先出去冷静冷静,麻烦你帮我看着叡祺,我、我很快回来。”
她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走出芜心殿。
桐之荷没作他想,理解她激烈的情绪波动。翁叡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最难过的就是王蕤意。旁人能做的很少,只有靠她自己抒解情绪,慢慢接受现实。
站在天宫大殿前,王蕤意看着庄严紧合的殿门,目不转睛。
通常这个时辰已结束朝会,轩寒笙大概在里面独自处理政务。
王蕤意脚步坚定而缓慢地走上前去,推开殿门。
轩寒笙看见她来,毫不吃惊,平淡地从文书上抬起头来。
天将早已汇报她的到来。她来天宫所为何事显而易见,总不可能来找祂叙旧。
王蕤意直直跪倒在大殿之上,冰凉的玉石板发出闷沉声响。
她可以不要尊严,不要体面,投向任何能帮助她的人,只要目的达成。
“帝神,求您救救翁叡祺。您神通广大,定能力挽狂澜,助他转危为安。
只要您救翁叡祺的命,民女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王蕤意卑微而恭敬地恳求上位者。
轩寒笙嘴角挂着轻蔑的笑,眼里却毫无笑意,溅出寒光。威压的气势让整个大殿愈发压抑。
祂只觉得好笑,她和翁叡祺轮着个儿求祂,真当祂是悬壶济世的大善神吗?是猫是狗都值得祂浪费心力?
轩寒笙说了三个字,冷酷无情,“救不了。”
这就是祂想要看到的局面,看王蕤意火烧眉毛的窘迫,像个跳梁小丑跑来跑去,到头来白费功夫、一无所有。
祂喜欢看到她痛苦、无助、苦苦挣扎。
王蕤意不死心,再三求情,头狠狠砸在玉石板上给祂磕头,鲜血顺着挺立的鼻梁滑入衣襟。一张漂亮的脸看着触目惊心。
轩寒笙不为所动,“你就算磕死在这儿我也无能为力。他没了仙元叫本尊怎么救?把本尊的龙元掏出来给他吗?”
王蕤意充耳不闻,心想或许是自己的诚意不够。
她站起来,胡乱抹去脸上的鲜血,指瞬间滑落身上的衣裙,毫无保留站在祂面前。
“只要您能救他,民女任您为所欲为。”
她晶莹的热泪从眼眶中滑落,倔强的眼睛直视轩寒笙,不肯有丝毫闪躲。
轩寒笙愣了一瞬,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你当本尊是发啨的野兽吗?”
越想越生气,祂随即甩动袖子转过身来,指着她训斥:
“不要把本尊和那些酒囊饭袋的臭男人相提并论!轻而易举就被美色迷惑,失了理智?
再一次告诉你,本尊救不了,你爱到谁面前脱就去脱,别来烦我!”
看来不行啊,这条路也行不通。王蕤意心灰意冷。
被拒绝后没有难堪和怒不可遏,王蕤意麻木地捡起衣裙穿上,失魂落魄出了大殿。
殿外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看不见前路。
大殿之上的轩寒笙沉默看着她远去,旁观冷眼。
放干猎物心脏的血,灌入冰凉,打压气焰,总有一天会绝对臣服。
王蕤意回到芜心殿,她额头上明晃晃的伤口吓了桐之荷一跳,青肿而突兀。
桐之荷迎到她面前,关心询问发生了何事。
王蕤意冷淡淡回答:“去了大殿一趟。”
桐之荷立时明白了前因后果,“你去找帝神求情救翁叡祺?你真傻,干嘛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祂心疼地用神力为她治疗伤口。很快王蕤意的额头恢复如初,看不出半点异样。
王蕤意不关心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但还是谢过桐之荷的好心。
“之荷,谢谢你一直关心我、帮助我。这些天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迟些时候你再来找我吧。”
桐之荷表示理解,体贴宽慰蕤意好生休息,翁叡祺的事她会帮着想办法。
神女毫无架子,出去时还顺带为他们带上了门。
眼下只剩心灰意冷的王蕤意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翁叡祺。
她故意支开桐之荷,想和翁叡祺作最后的独处。
既然谁都说没办法,称不上办法的邪门歪道也可以算作办法。
如果叫她自己苟且偷生,她生不如死,倒不如让哥哥来担这份痛苦。
轩寒笙提醒了她,她可以把自己的仙元掏出来救他。
对不起,哥哥,她没有外表看起来都那样坚强,向来怯弱、怕疼。
当翁叡祺醒来的那一刻,请原谅她的软弱。
没有犹豫,带着决绝和力量她掏向自己的内府,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她更进一步。
无论她怎么尝试,她始终无法把手伸进自己的内府。
到底是为什么!她想自己死来救翁叡祺也不可以吗?
她气到浑身发麻,愤懑和绝望叫嚣着搅乱她的血气,整个人危险又癫狂。
蒙在鼓里的她不知道是因为当初稀里糊涂和轩寒笙签订的那份契约,其中包含的一条是“在没有主上的允许下,永远不可自残或杀戮自己的生命。”
那时她知道的仙文少,读这份契约倒明不白。云里雾里的,只知晓大概没有什么过分的话语,她哪想到里面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约定。
充斥着随时可能失去翁叡祺的不安和焦虑,王蕤意很害怕没剩下多少时间。她必须抓紧行动。
现在的她已经疯了,脑子一片疯魔,叫嚣着最阴毒的想法。到处都是行走的仙元,随便挖一颗来翁叡祺不就有救了吗?
一旦不正常,她反而觉得眼前的世界开阔了,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的呢?
王蕤意背着翁叡祺,向桐之荷道别。她的脸色很正常,似乎从悲伤中平静下来。言行亦无任何不端之处,不像之前那般无章法,想到什么说什么。
桐之荷很是心疼,心疼她故作坚强,留她继续留在芜心殿休养。
害怕阴谋败露,王蕤意哪儿敢留在桐之荷眼皮子底下。
心底的恶一旦蔓延,外面的世界就像做戏。她扮演一个楚楚可怜却自立自强的妻子,得体而圆滑地应付所有真切的关心,只为成全下作的阴谋。
桐之荷见她去意已决,不好强留,拿出积攒多年的仙丹赠予,希冀能帮一点是一点。
王蕤意感动得说不出话,心酸的眼泪再次涌出,很庆幸在这样绝望的时刻还有朋友雪中送炭,不至于让她对熙攘的天界心灰意冷。
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她的异样,只当她看开了翁叡祺无法更改的宿命。
轩寒笙不放心,派人暗中一路跟着她。
嘴上说着让她爱到谁面前脱就去脱,实则生怕她病急乱投医胡来一通。必须派人跟着才好在第一时间遏制她任何疯狂的举动。
知道她风平浪静回了昆仑,帝神悬着的那颗心放下来,撤销对她的监视。
要想成功,越要表现得冷静,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计划的只言片语。
连昆仑的师兄师姐都没察觉到王蕤意的异常。她的目光悲伤而又平静,不言不语守在翁叡祺病榻前。
房里的气氛压抑肃穆,师兄师姐面色凝重,默默杵立,感受人之将死时间的流逝。
夜晚降临,众仙散去,古韵悠长的房里只剩他二人。
王蕤意俯身轻轻吻在翁叡祺的嘴角,苦咸的眼泪拍打在他脸上。
不管此去前路如何,是死是活,是成是败,王蕤意不能退缩。
弑仙,疯狂而又残忍,违背天界法则。一旦暴露,她将与整个天界为敌,没人再会同情她、怜悯她。
被抓到后的下场是挫骨扬灰,还是打入婆娑地狱反复煎熬?她不敢想,只能逼自己提着一口气,义无反顾在黑夜里潜行出了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