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祈府和龙虎山的高层得知自家掌门要结婚这个消息的时候,不亚于晴天霹雳。一个震惊于这对恨男怨女是怎么把思维放在结婚这件事上的,另一个则是认为对方硬耍流氓。
两边刚开始口诛笔伐,互相抨击,怼完这个怀疑那个,就是不信俩人能是纯爱。但拗不过自家掌门愿意,最后还是根据二人的意思,默契的没有向外界宣布,高效的定下了婚期,就在下月十五。
不过借着结婚的时机,凌霄总得娶她的本体吧,所以戴曦烨手上的锁灵拘总算是被解开了。至于回归本体的过程就有些滑稽了,叔衡和张灵玉亲自去了趟藏北,把她沉睡了不知多久的肉身抬了回来。
戴曦烨灵魂出窍,飘在空中俯瞰着着自己的脸,脸上还画着粗糙丑陋的浓妆,一时觉得人生其实也就这样。
张灵玉看着戴曦烨紧闭双眼飘在空中,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不禁关切一二:“怎么了?想你的肉身想成这副模样。”
戴曦烨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指着自己的本体问道:“谁这么缺德!给我往脸上涂油画了这是?”
张灵玉啊了一声,随后打了个哈哈,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后脑勺,道:“啊,这个呀,你在藏北的那群小伙伴们听说你要结婚了,一个赛一个的兴奋,最后还是……还是张输,不对,是郭进廷那小子会来事儿,女孩子嘛,谁不希望自己结婚的时候美美的……”
张灵玉越编越离谱,自己都扯不下去了,旁边的叔衡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转过身去,假装听不见。
“少扯……等一下,你说他们都知道了?”
戴曦烨瞪大了眼,张灵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是啊,不然的话云山那边怎么会乖乖的把你的肉身交出来。”
“不儿……难道没人质疑吗?”戴曦烨两手一摊:“他们……就这么信了?”
“当然不可能信啊,他们信狐狸是秦始皇都不能信你愿意结婚。”张灵玉贱吧嗖嗖的嘿嘿了两下,“哦对了,狐狸还让我给你转二百块,说是祝你新婚快乐。”
戴曦烨立即呲起牙,故作生气的扑向张灵玉,结果不小心歪了一下撞到叔衡身上了,两人绞作一团,叔衡无奈的把她的灵体从自个儿肩膀上捏起来,放到她的肉身之上,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大小姐,别冲动,脸还是美的……”
“不行,先给我接盆水来把脸洗干净,不然的话我的形象,我的颜面往哪儿搁?”
诚实的叔衡立即领命,前去接水,一点看不出刚才夸她好看的那份自信,戴曦烨气的牙痒痒,瞪了憋笑的张灵玉一眼:“笑什么笑?不都是因为你老子才变成这副模样,让全天下人耻笑了吧!”
“没有没有,这次绝对没有让第三方知道……”
“那藏北的怎么知道?!”
“都是自己人,不算第三方。”张灵玉连忙陪笑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哥,哥以后再也不乱跑乱说了,我发誓!”
看着张灵玉竖起的三根手指,一脸严肃的样子,戴曦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鬼能信你的话。”戴曦烨轻嗤一声,随后把手摊在他面前,“钱呢?”
张灵玉一愣:“什么钱?”
戴曦烨啧了一声,瞪大了双眼:“虽然结婚是假的,但是二百也是钱。苏叆叇随的礼金呢?”
“嘿嘿……”张灵玉侧过头去,闪躲的眼神出卖了他:“路上饿了,吃了顿回锅肉,花完了……”
……
这天一清早,山上飘了几片小的不能再小的细雪,还没来得及落地,便化成了水雾。
这里比起北方的瓢泼大雪,还是差了些豪爽,但多了分温婉的意境。
戴曦烨围着厚厚的围巾,身上裹着和粽子似的羽绒服,跟在凌霄身后迈过青石门槛,走进凌家大院。
对于这件婚事,凌霄什么都依了她,但唯独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在婚礼前和他回家见见他的父母。其实戴曦烨完全可以接受,因为凌霄的亲生父母之前对她还不错,但正如此,所以她愧疚的有点抵触。
虽然他们之前又不是没假结过婚,这样算来这是第二回了。其次这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凌霄,于情于理都是正确的。
不过在凌霄想要去她的老家见她的父母的对比之下,戴曦烨还是爽快的答应了原先的要求。她离家太早,对家这个概念很淡薄。不懂凌霄为何如此执着于亲属纽带的维系。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家只是人生出发的起点而已。
戴曦烨不懂家对人生产生的温度,但这没什么,她不靠感觉而活。
这一路上的目光算是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半分,这里不少的乡里乡亲多少和阴阳界也有些关系,也都知道各自的身份。剩下不知情的只知道凌家那帅小伙到了该成婚的年纪,竟然娶了个北方姑娘。
很多人这辈子连山都没出过,都想见见这北方人是什么样的。
“哟,这丫头俊的嘞,你看人家那皮肤白的哟,水灵灵的。”
“那可不,据说那位凌家新媳妇是金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享福的命!就你这黑黢黢的受苦命还敢跟人家比。”
几个庭前老妇相视一笑,也没因为这句话觉得冒犯,甚至觉得习惯了。
戴曦烨都听在耳朵里了,心中不免觉得好笑。谁更受苦还不一定呢。至于白,有没有可能是她刚“起死回生”,是沧桑的苍白的呢?
凌霄瞥了眼身后挪动缓慢的粽子,压了压嘴角,故作严肃,一把将她的手攥紧掌心,拉着她往前走,语气却是有点冷冰冰的:“快点,再晚些连饭都没得吃了。”
戴曦烨抬头给他发了个白眼,明明自己兴奋的要死,却硬要装出一副沉稳老气的样子来维持身为龙虎山掌门的面子,装货。
……
玻璃窗上凝着薄霜,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客厅时,凌霄母亲第三次往她手里塞包子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用指甲掐了掐掌心。
干嘛搞的这么见外啊,她和凌霄他爹他妈以前又不是不认识!
凌家本是阴阳界中的名门望族,凌霄的爹曾经也是龙虎山上的弟子,但后来选择归隐;凌霄的妈虽是外行人,但也是名门闺秀,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传统女性。凌霄从刚出生起就被龙虎山老掌门收为关门弟子,没养在身边,但这并没有阻隔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感情。父勤母贤子孝顺,这是无数人都羡慕的家庭。
要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话,也许凌霄是个正确的选择。
\"阿烨从小就长的可人,现在长开了,愈发出落的漂亮了。\"围着红围巾的凌家姑妈又往她跟前凑了半步,羽绒服拉链蹭过她手背,凉得她睫毛颤了颤。她客气的笑了笑,跟着寒暄了几句,便用余光瞥向外围,凌霄站在玄关同几位叔伯兄弟交谈,脸色依旧严肃不容活泼,倒是吓得他那几个年轻的表弟不敢张嘴,低着个头和受气的鹌鹑似的。
凌母如同绸缎一般的手突然覆上来,将戴曦烨的注意拉了回来。“手怎么这么凉,喝点姜茶。”
青花瓷杯递到眼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戴曦烨连忙眨了眨眼,视野里只剩下大片晃动的玫红色毛呢——那是凌母把过年新裁的罩衫套在她手跟前,针脚细密得让人心慌。
“谢谢陈姨,天儿有些冷,你也要注意保暖。”
凌母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不放开,眼里多了些慈爱。
方才进门前刚认下的二表婶都看在眼里,眼睛一转,便用嘹亮的嗓音刺破喧闹:“四小子小时候生的就黑,现在长开了是俊的……你不晓得,刚生下来他妈妈抱着他的时候呀,我们几个还怕他丑的讨不得老婆嘞!”
几位女性长辈围着她乐呵,二表婶爱唠嗑,顿时笑声海浪般涌来,戴曦烨跟着扬起嘴角,舌尖却尝到姜茶漫出的苦。她数着杯子里的姜片,突然被一个人从身后圈住肩膀。他毛衣袖口沾着院里的雪沫,融成小小一滴,正坠在她锁骨上。一股温热的气流从耳畔传来,她只听到凌霄的声音。
“跟我来。”
满屋亲戚忽然安静下来,戴曦烨不明觉厉,但还是站起身来和周围的长辈们打了个招呼,准备跟他离开。但凌母的手依旧拉着她,没有放开,戴曦烨回头,却看到她眼角闪着水光,嘴角却绷得平直,像在努力维持某种庄严的仪式感。
“陈姨……”
凌母这才觉得失态,连忙挤出一丝微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啊,是你凌叔唤你过去呢,让前面的叔叔伯伯见见……”
戴曦烨眼神缓和了些,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儿回来陪您。”
她松开了手,在羽绒服下摆蹭了蹭汗湿的掌心。院角的腊梅被北风卷进窗缝,幽香混着凌霄身上熟悉的檀木香忽然将她裹住,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按道理说她不用去前头和男性长辈有什么照面,但也说不定有别的安排。凌霄领着她在大院里拐了几个弯,也不像是往前面去,是把她往一处偏房去。
突然,他站住身子,戴曦烨毫无防备的撞了上去。
“你干嘛?”
凌霄忽然转过身子去,抱住了她。一个堪称铺天盖地的一个拥抱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戴曦烨推了推他,“演都不演了?刚才不是装深沉装的挺带劲儿吗……”
“阿烨。”凌霄低唤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还有几分担忧,“我不知道我爹他为什么突然要单独见你,或许是因为我们仓促结婚的决定,让他不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他无论说什么你不必理会,如果说的不好听……你就直接出来,我在门口等你,我带你走。”
戴曦烨抬眉,却问了个别的问题:“你后悔了?”
凌霄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怕你受委屈。”
戴曦烨眉眼柔和了几分,半开玩笑道:“放心吧,既然上了你这条贼船,我早就做好了当贼的准备。”
凌霄一愣,随即无奈一笑。她的比喻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