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岱怀揣着满心的疑虑,向沈杙提出了自己的不解:“为何烟花作坊,竟会选址在这般熙攘之地?”
沈杙解释道:“朝廷出于种种考量,烟花的买卖,向来是由官府独家经营的。”
原来,在大庸购买烟花,不仅需要登记姓名,还需根据家中人数来配比购买数量。
既保证了百姓的安全,也防止了有心之人大量囤积。
“选址于此,一来便于民众交易,二来也便于运输。”
沈杙伸手一指,示意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山头。
“烟花工坊离此不远,就建在那两座山的山坳之中。
为了方便厂里的几位老师傅,以及工部火药局派来的监官们日常办公。这里特意设立了一个据点。”
徐南岱听得专注,正点头表示理解之际,却不料被人打后面轻轻一撞。
好在对方力气不大,她只是身形踉跄,随即站稳了脚跟。
她侧头一瞧,只见跑过去一个六七岁左右的顽皮男童,头戴一顶摇摇欲坠的瓜皮帽。
那瓜皮帽随着他的步伐,在头顶上一颠一颠。使他不得不腾出一只小脏手按住帽顶,生怕它掉下来。
徐南岱见状,不禁哑然失笑,心中并未生出丝毫介怀,继续迈步前行。
刚走出几步,徐南岱警觉,迎面袭来一股滚滚热浪,向他们这个方向猛扑。
而刚刚那个小男孩,却毫无觉察的继续朝着热浪袭来的方向狂奔。
徐南岱无暇多想,果断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三两步,便牢牢攥住了那小男孩的衣领,猛地往后一拽。
刹那间,那股汹涌而来的热浪如同猛兽一般,将她整个人猛然击退,并掀翻在地。
而那孩子的重量,也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徐南岱只觉后背被粗糙的石砖,剐蹭得生疼。
但她强忍着疼痛,挣扎着想要起身,以便检查男孩和自己周围人的安危。
然而,热浪并未就此停歇,第二轮更为猛烈的冲击,再次将她掀翻在地。
幸运的是,她始终紧紧的抱着那个小男孩没有放手,没让他受伤。
而这次,一个男人的胸膛及时为她和孩子提供了庇护。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滚滚黑烟直冲云霄,还夹杂着零星如同琵琶断裂般的声响,在空中回荡。
等到声音渐渐平息,周围陷入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呼吸。
徐南岱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听到有人不停的喊她的名字,又不完全是在喊她。
随着意识的渐渐苏醒,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尚未完全散去的烟雾。
它们在空中缭绕,如同不愿离去的幽灵。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燃烧后的刺鼻气味,与此同时,徐南岱全身各处的疼痛也开始逐渐苏醒。
她还隐约听到了孩童的哭泣声,那声音充满了恐惧。
她微微侧头,只见那个孩子已经被随后赶来的家人,紧紧护在怀中。
那看上去像是他的母亲的人,激动不已,连连朝着徐南岱磕头。
口中不停地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你还好吧?”沈杙的声音温柔而关切,徐南岱发现自己倒在他的怀中。
在他的搀扶下,徐南岱缓缓站起身,目光同样关切地回望着他,确认他看上去并无大碍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没事,你呢?”
“我也很好。”
两人随后将目光,投向走在最前方的永和。
永和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那些伤痕如同被飞溅的残渣所划破,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渗出了丝丝鲜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徐南岱身上的大氅已经脏了,但也很好的保护了她的身躯,使她没受到太多皮外伤。
沈杙轻轻捧起她的脸颊,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疼痛。想来面上,已被划伤了数道细微的口子。
“快控制住人群,切勿让他们再向巷内深入。”
徐南岱焦急地提醒沈杙,两人心中皆忧虑着后续是否还会发生的爆炸。
永和被留了下来,命他劝阻那些,仍试图冲进废墟中寻找亲人的民众。
直至车夫匆匆赶来,永和才遵照沈杙的指示,吩咐车夫即刻前往寻找官差,务必通知京天府尹大人前来处理。
徐南岱驻足观察了片刻,心中有数后,才缓缓顺着街巷往里走。
由爆炸引发的火灾仍在肆虐,但火势已不复初时猛烈,基本排除了再次发生大规模爆炸的危机。
随着他们的深入,街道两旁的景象愈发惨烈。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烧焦的躯体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灾难的恐怖。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痛苦的哀鸣,阵阵惨叫如同利刃般划破天际,让整个场景显得愈发凄惨与不忍目睹。
沈杙本能地伸出手掌,遮在徐南岱眼前,企图为她遮挡住眼前,这残酷如炼狱的人间景象。
“无妨,当务之急是救人。”
望着徐南岱坚定的神情,沈杙这才收回了手。
路边,一名受伤的女孩正无助地躺在冰冷的石砖上,痛苦地呻吟着。
徐南岱上前,只见女孩的手臂被炸的血肉模糊,鲜血如泉涌般不断外流,残破的衣物上还冒着缕缕黑烟。
徐南岱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麻利地划破自己的裙摆,紧紧绑住了女孩受伤的手臂,以遏制流血。
“此地不宜久留,想要活命,你就自己往外走,那边定会有人前来施救。”
女孩望见徐南岱,心神稍安,缓缓点头,试图挣扎着起身。
徐南岱扶她站起,见她能试着挪动脚步,这才放下心来。
而沈杙这边,恰好遇上几位伤势较轻的年轻男子。
“你们两个,快去四周查看情况。带着妇孺往外撤离,其余人与我一同救火。”
“遵命。”
就在这时,徐南岱隐约听到一座院落内传来孱弱的哭泣。
她立马跑进院子,仔细聆听,发现火光映照下的残垣断壁当间,躺着一名婴孩。
包被遮挡了口鼻,想来是家人怕他吸入浓烟才出此下策,而他旁边则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看不出男女。
倒塌的房梁封堵了出路,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空间。
徐南岱再次划破裙摆,在院中寻到水缸,浸湿后绑在脸上。
接着,她又脱下氅衣打湿,规划好路线准备冲进火场,却被赶来的沈杙猛地拉住。
沈杙显然十分气恼。
“你要做什么?”
徐南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火场中痛哭的婴儿身上。
沈杙想也没想,立即说道。
“我去。”
话音未落,他便想夺过徐南岱手中沾湿的氅衣,却被她灵巧地闪过。
“你的身量恐怕难以进入,相信我,你在外面接应即可。”
话落,徐南岱便披着湿氅衣,弓身冲进了进去。
沈杙立即伸手,却只碰到她湿漉漉的衣角。
在熊熊火光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羸弱的背影。
这一刻,他的心被她紧紧牵动。
也正是在这一刻,沈杙深刻体会到,他想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守护和珍爱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