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都快哭出来了,犹豫着要不要劝皇上换一个人。
却猛然听到皇上极为阴寒的“嗯?”了一声,顿时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喳。”
他一咬牙,去就去!
反正他这条老命是皇上给的,上刀山下火海,只要皇上满意,他死了都值。
想通了这点,他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心情,慷慨走了出去。
房中瞬间陷入静默,诡秘的气氛让孟百川都闭上了嘴。
须臾,裴祁渊终于开了口。
他扫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和饭菜,对青杏道:“去叫几个人把这打扫打扫,如此脏乱,让你们主子怎么住?”
青杏还沉浸在刑罚的幻想中心有余悸,听到裴祁渊的声音,先是吓得一抖,随即赶紧应声跑了出去。
裴祁渊舒出口胸中的浊气,缓缓看向江知晚的脖颈。
被烫伤的地方已经鼓起了水泡,不由得对孟百川道:“孟神医,你去给她看看烫伤吧,不要留下疤才好。”
孟百川这才敢出声,不情不愿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反正你们叫老夫肯定没好事,有好事从来想不起我。”
“见天的不是这个受伤就是那个昏迷,老夫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回生手’,如今,被你们指使的跟走街串巷的郎中有什么区别?”
他嘴里唠叨个不停,手上却没闲着,打开药瓶给江知晚涂药包扎。
江知晚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温声道:“神医把药给我,我自己涂吧,怎好劳动您……”
“行了你。”孟神医满脸不高兴的扯着嗓门喊:“自己什么身子不知道吗?这热汤热菜的泼过来,也不会躲,全指望着老夫救你?”
说着又放轻声音嘀嘀咕咕的埋怨。
“你自己伤药?没见那个发号施令的瞪着眼睛盯着老夫呢吗?要是不给你办妥了,他还不把老夫吃了!”
江知晚略有些赧然,别过眼任孟百川上药。
待脖子和肩膀上的伤包扎好,裴祁渊才开始问话。
“既然是盘龙玉佩,为何霍肆不说,你也不说?”
江知晚抿了抿唇,似是在犹豫。
可顶着裴祁渊审视的目光,她不得不娓娓道来。
“从京城逃出去的第三年,正好赶上璃国大旱,芜香村尤为严重,许多百姓都饿死了,其他活着的也成了流民。”
“因着没有粮食,霍肆的父亲被饿的一病不起,险些要活不下去。”
“霍家贫苦,仅靠霍肆一人杀猪换些银钱,可也都给他父亲抓药治病了,吃食上却难以为继。”
“彼时衙门不作为,粮商们把米价一抬再抬,最后一斗米竟要三两金。”
“我见家中实在活不下去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
她抬头看了裴祁渊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才把后面的话补上。
“只好把玉佩当掉。”
说着,便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罪妇有罪,擅自当了盘龙佩,还请皇上责罚。”
裴祁渊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听她讲述他不曾参与的那几年,心里五味杂陈。
半晌道:“起来吧,后来呢?”
江知晚摇了摇头道:“可我当时太急了,只想着果腹,却忘了财不露白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如此意义非凡的盘龙玉佩,它一经问世,瞬间就给霍家招致杀身之祸。”
裴祁渊瞳孔猛地一缩。
只听她继续道:“好在霍肆有些功夫,勉强护住了我和霍家人。”
她看了一眼玉佩,呢喃的道:“我本还想着寻个什么办法找到它,没想到,霍肆早已经把它赎回来了。”
裴祁渊垂着眸,敛去眼中的情绪。
他无法想象,一向娇生惯养的她,是怎么在贫瘠的村庄过活的,更想象不到,当时她的日子该多么难,才会逼得她把玉佩都当了。
想到她挨的苦,裴祁渊的心脏就像是被谁捏住一般窒住。
可她是个小骗子,她的话怎么能尽信?
他和父皇都励精图治,对下恩威并施,天灾当头,衙门怎么可能眼看着粮商抬高米价,不作为?
而且就算粮商不愿卖,也有朝廷拨粮赈灾,怎的就为难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了?
其次,盘龙玉佩乃是传国“小玉玺”,即便平民百姓不识得,当铺的人肯定是认识的,况且玉佩上还有明晃晃的龙纹。
再次,她所谓的杀身之祸,到底是谁要杀?
土匪?毛贼?
那些人既然已经准备杀人了,又怎么会没有完全的准备?
就让霍肆都收拾了?
裴祁渊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的起身道:“既然你是为了活命,朕便饶过你这一回。”
“今儿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说罢,便摆驾去了御书房。
刚一坐到龙案后,他便叫来侍卫,吩咐道:“去把霍肆秘密召进宫。”
侍卫一拱手:“是!”
时至黄昏后,天色已经擦黑,宫灯一盏盏被点亮起来。
从皇宫的角门里快步走进来两个人。
前面的人一身侍卫装扮,带着后面那个魁梧高大的人绕过犹如白昼的主路,从偏僻处七扭八歪的赶去御书房。
“皇上,人带到了。”
半晌,里面响起低沉的声音,“进来。”
裴祁渊放下手中的朱笔,一双锐利的眸子冷冷射向霍肆。
霍肆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一身健硕的肌肉随着他走动,好似连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草民见过皇上。”
裴祁渊嗤笑一声,忍不住讥讽道:“你如今是要参加武举会试的人了,怎么还称自己是草民。”
霍肆面不改色的道:“只要没拿到官职,草民永远是草民。”
裴祁渊冰冷的瞟了瞟他:“你知道就好。”
说着,又悠悠道:“朕此次召你入宫,是有件事要问你,你若如实答了,朕便放你好好出去,若你敢有半句虚言,别怪朕手下无情。”
霍肆一脸坦荡的道:“草民不敢虚言。”
裴祁渊把盘龙玉佩拿起来,在指尖把玩。
“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朕要知道关于它的所有事。”
霍肆抬头看了一眼,惊讶的瞪大眼睛,“它……怎么会在皇上手里?”
霍祁渊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回答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