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反应,之前最先同辛久薇打招呼的穆公子笑着来问她。
“表妹从颍州来,应当听过盼月楼的名气吧?这几位歌姬都是从盼月楼请来的,听闻水平极好,表妹且听听如何。”
祁星绘吃了好几种精致的果子,闻言道:“乱喊什么,谁是你表妹。”
穆公子展开扇子摇起来,“我与怀鹤兄是异父异母的兄弟,怀鹤兄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
祁星绘翻个白眼,“你想得挺美,想给我们久薇做表哥的人可多着呢。”
几人又说笑起来,辛久薇陪着聊了一会儿,歌姬们已有序地开始演奏了。
那用瑶琴的歌姬是第一个唱的,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视线时常往辛久薇这边看。
到了后面,还弹错了几个音,伤了指甲。
“啊。”她面色有些白,连忙跪下道歉,“公子们见谅。”
穆公子上前将她扶起来,“不过是意外,莫要这般惊慌。”
歌姬感激地看看他,正要说话,却见辛久薇站了起来,朝她缓缓走来。
“你的指甲断了,去处理一下吧。”辛久薇的声音温和,“我这里有药,我陪你去吧。”
歌姬似乎受宠若惊,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
祁怀鹤没注意她,只对辛久薇道:“叫酒楼的人去吧,阿薇,你待在此处莫乱走。”
“没关系的。”辛久薇乖巧地说,“怀鹤表哥,酒楼的人对她们不一定上心,她的手指都流血了,我看着难受,反正只是举手之劳,我去去便回。”
祁怀鹤只觉得她心善,便道:“那你当心些,快些回来,将你的丫鬟带上吧。”
辛久薇行了礼,带上望晴,亲手拉着歌姬去了僻静处。
等没有了旁人,辛久薇让望晴拿出外伤用的药,“先处理一下吧,再来说你想同我说的话。”
歌姬脸上已没了刚才的紧张和慌乱,已是一派镇静。
“没想到三小姐也来了匀城。”
辛久薇皱眉,“你帮祁淮予做事,他却没告诉你我也在匀城么?”
眼前画着浓艳妆容的歌姬,正是祁淮予的手下,那日在盼月楼差一点陷害哥哥的人。
歌姬脸上露出些诧异神色,想说什么。
却又听辛久薇说:“你不必否认,也不必问我为何知晓,但你是聪明人,应当也知道,那日在盼月楼,我就已经知晓了你的意图。”
歌姬抿了抿唇,问:“那三小姐今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祁淮予让你来做什么。”辛久薇直接问,“与我,或是我身边的人有关吗?”
歌姬没说话。
好一会儿,她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前些日子我听闻辛公子拜了师,他最近可好?”
辛久薇有些意外,反应过来,笑道:“他能有什么不好,你是看他多日没有去歌楼,担心他在别处醉生梦死了么?”
“我没有这样想。”歌姬道,“三小姐,我是被祁淮予叫来的,原本是来帮他打探一些情报,但昨日,他让我为他做另一件事。”
辛久薇皱眉,“什么事?”
歌姬顿了顿,低声说:“他要我勾引那位祁大公子,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四周骤然安静了几瞬。
辛久薇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她太了解祁淮予了,歌姬只说这一句,辛久薇就猜出了祁淮予的意图。
想来就是这些日子他见着她与祁怀鹤走近,怕祁家撮合他们两人,便要破坏这件事,还要破坏祁怀鹤的名声!
果然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损计策!
辛久薇忍着怒气,因着生气,脸上反而带了冷笑。
“怀鹤表哥武艺高强,头脑也聪明,你如何有把握能成功?”
歌姬垂下眼,“祁淮予……给了我一种香,还有一种药。”
辛久薇气笑,“他还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她又看向歌姬,“既然帮她做事,你又为何要告诉我?那日在歌楼,你的意图我可是都看穿了的,你听他的话故意陷害我兄长,如今为何又关心起他了。”
歌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缓缓跪了下来。
辛久薇一怔,望晴一个箭步冲过来将人扶起来。
“你不会又想故技重施吧!”
歌姬摇摇头,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那日辛公子给我的药膏,我没有用完,还请三小姐帮我物归原主。”
辛久薇看着她手中的青色小瓷瓶,皱了皱眉。
“既是我哥哥给你的,他也不会想着收回去,你留着用吧。”
“不过,只是一个药膏而已,何必这样郑重。”
歌姬摇了摇头,神色郑重,“之于我,它不是只是一个药膏。”
她见辛久薇和望晴都没有动作,便收回了手,小瓷瓶被她紧紧握在手心里。
“三小姐是名门贵女,自然不懂得我们贱命一条的辛苦,我也不是生来就在歌楼里卖艺的。”
“三小姐也一定想问我,为何听祁淮予的,为何为他卖命?”
“我从前是流浪到颍州城来的孤儿,是祁淮予给了我一口吃的。”
“当然,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救我,就是为了让我为他所用,毕竟他什么都没有,没有钱能买到忠心,自然就要靠一些别的。”
“但我无所谓,反正我能活下来就行,回报他也无所谓的。”
“像我们这样的歌女,谁也不把我们的命当命,您可能觉得盼月楼已经足够好,没那么多龌龊事,可这天底下又哪里真的有什么好地方呢?”
“我也好,别的姐妹也好,谁不是日日受折磨,那些光风霁月的达官贵人,谁不是把我们当牲畜。”
“所以祁淮予对我说,他也不是什么高门公子,他跟我一样,都被那些公子哥看不起,让我帮他对付辛公子的时候,我没有纠结就答应了,毕竟对我来说,活在这世上,怎么活,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可是……”
说到这里,歌姬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
“可能在您眼里很可笑,或许辛公子自己也不记得了,但那日他被你劝下,没有责怪我,还给了我药,这件事,我忘不了。”
“我是故意让他看到我的伤口,故意示弱接近他,他也跟我想的一样,好蠢,这么容易就上钩,这么容易就被我激怒,掉入圈套。”
“但那天过后,我每晚拿着这药膏,都会有些后悔,那日若不是三小姐来,辛公子就会掉入我的陷阱。”
“或许,就是因为后悔,所以我今日才将这些事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