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满月酒,能看得出边怀仁是花了大心思。
桌上的每一道菜肴都取了一个讨喜的名字,上菜时服务员还会用喜气洋洋的语调唱出菜名,尽是些“喜迎贵子”“五福临门”“子孙满堂”的好兆头。
白悠悠坐在边嘉佑的身侧,眼见他面子上没有异常,神色也是平静得很。
可是腰间隐隐作痛的那块皮肤,却提醒她——边嘉佑不高兴,而且是非常不高兴。
边嘉佑兴致缺缺,随意动了几筷子菜便放下筷子。
他目光冷漠地看着台上边怀仁一家子像是唱大戏似的轮番上去表演三代同堂的戏码、耳朵里听着从服务员嘴里蹦出来的俗不可耐的可笑菜名、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婴儿啼哭。
边嘉佑厌烦到极点,甚至隐隐有些光火。
“看着我做什么?”他眸色沉沉,唇边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声音不带温度,“不饿吗?从一早上就没吃过东西。”
他瞥了一眼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瓷碗。
菜已经上了大半,也没见她动过筷子,只像个安静的洋娃娃那样始终一言不发坐在那里。
白悠悠轻轻摇了摇头,碍于旁人不时投来的目光,她身子微微向边嘉佑靠拢,嗓音也是轻轻柔柔的:“我不饿,只是有些难受。”
她的小腹绞痛得厉害,这次的症状比往常都要厉害些,饶是出门前吃了两片止痛药也没能压下不舒服的感觉:
“过两天我想去看下医生,看能不能调理一下。”
边嘉佑的眼神动了动,心底像是渗入了阴冷潮湿的雾气,连带着整个人都染上一层不近人情的寒意。
“好,我让林昭帮你约医生。”
白悠悠脸颊染上绯红,低声道:“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林昭了吧。我随便找家医院挂个号就好,反正也不是大问题。”
她那副羞怯的模样落在边嘉佑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她无辜纯净得像只白中透粉的小兔子,光是让别的男人知道她要看妇科就显得如此羞涩和排斥。
那她又是怎么不知羞耻地和吴世轩上床的呢?
边嘉佑对她的无穷爱意被纠结的恨意牢牢缠紧再打上了一千个死结。
他的爱和恨已然长成了一对密不可分的双生子,他穷极一生想要索求的至爱,也是他终身无法原谅的宿敌。
“你身上什么时候干净了告诉我,我让林昭尽快安排。”边嘉佑对她的女儿心事表现得无动于衷,态度强硬地做了决定。
白悠悠脸上的红意瞬间褪尽,变得苍白。
她仍然不习惯边嘉佑时不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生硬,他又生气了。
白悠悠压着眼底的湿润,答得温顺:“知道了。”
她的鼻尖酸涩得厉害,胸腔里也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不想做边嘉佑的附属品,更不想做一个繁殖工具!
她是一个被剪了翅膀还想扑棱的金丝雀,可惜除了扑腾出几根沾血的羽毛,再也飞不出去这通天的牢笼了。
白悠悠用指甲掐了掐掌心,强行逼退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水珠子,才重新抬起头来,就又对上了边夫人朝她投来的灼灼目光。
那眼神实在算不得友善,让白悠悠忍不住心头一个激灵——
她真的后悔跟着边嘉佑来这里了,哪怕是待在黄金湾也好,她实在没有力气应对来自边嘉佑以外的任何人了。
趁着边嘉佑出去接电话的当口,边夫人从座位上起身,用命令的口吻冲着白悠悠冷声道:“你跟我来一下。”
白悠悠强忍着不安,跟在这个从来就未曾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妇人身后走出了大厅,一路穿过长长的过道,直到一间空包厢面前停住。
边夫人率先走了进去,白悠悠才跟着进屋,身后的门已经被带路的侍者阖上。
“白悠悠。”边夫人转过身来,语气很是不客气,一如既往地毫不掩饰对白悠悠的恶意和嫌弃。
白悠悠下意识地咬住嘴唇,闪躲着望向脚下踩着地毯的花样纹路,神态之间尽显无措。
“你自己应该清楚,你是配不上嘉佑的。”边夫人不会对白悠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软半分,只觉得这个女人太会扮猪吃老虎,才能这样死死拿捏住边嘉佑。
边夫人盯着她看,越看越烦:“别给我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要不是你会装,怎么能把嘉佑拐得团团转?”
“我今天就跟你把话挑明了,既然你进了边家的门,那你最好搞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相夫教子,是你的本分。”
边夫人尖酸刻薄的话语,像一道用了十成力道甩出的鞭子,重重地抽在白悠悠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口上。
白悠悠只觉得浑身像被扎了尖刺一样难受,小腹传来的抽痛也愈发强烈,像是有一把钝刀在里头来回剜刮。
她却只能强忍着不适,站在那里,听凭发落处置。
只因为这个站在她面前恶意满满的妇人,是边嘉佑的亲生母亲。
边夫人没有察觉到白悠悠的异常,在她眼里,白悠悠惯来是这副半死不活的调子,看着就扫兴。
她皱起眉,很不客气地看向白悠悠平坦的腹部:“最晚明年,我要听到你肚子里有动静。嘉佑在他爸爸这个年纪,已经做父亲了。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未免太不争气了。”
边夫人突然想到了边怀仁那句阴阳怪气的讽刺,心下不免焦虑起来——这白悠悠,不会是真不能生吧?
“我跟你说啊,你可别以为嫁给嘉佑就高枕无忧了。你要是真生不出来,自然会有人顶替你的位置。”